第七卷 明末大亂斗 第一百五十章 大清帝國的曇花一現(上)

崇禎六年八月,山東,青州府,壽光縣。

「……轟!轟!轟!」

「……殺韃子啊!」

伴隨著火炮的轟鳴和震天的喊殺聲,三萬登州軍從昌樂縣一帶殺入青州,第一個目標就是河西岸的壽光縣。而面對著如此排山倒海一般的猛烈攻勢,皇太極部署在青州前沿的少量清軍一觸即潰,土崩瓦解。在短短十日之內,清軍就相繼丟棄了壽光、臨朐、樂安、廣饒等縣城,甚至青州府城也在抵抗了區區一日之後陷落。各路兵馬不是在戰敗之後潰散投降,就是亂鬨哄地朝著省府濟南一路狂奔。

——在皇太極率領八旗主力出征南直隸之後,駐守在青州一帶地區的清軍,總共只有寥寥六七千人,基本都是以剛剛投降的原山東明軍為主,迄今才剃頭結辮不過兩三個月,糧秣軍餉也全靠就地劫掠和搜刮,無論是戰鬥的技巧還是對大清的忠心都沒來得及培養起來,一旦面臨強敵進攻,自然是兵敗如山倒。

此時,皇太極的長子豪格,正帶著一千滿洲旗兵和五千新近投降的明軍,負責鎮守濟南城。之前遼東劇變的噩耗傳來,已經讓濟南城中軍心大亂。如今眼看著青州戰場全線崩潰,而陳新的登州軍還在繼續向濟南府迅速逼近,手底下兵微將寡的豪格不免心頭打鼓,只得趕快向駐蹕徐州的老爹皇太極告急求援。

而面對登州軍在山東戰場的猝然發力,原本就因為剛剛收到了遼東劇變的消息,一時間驚怒吐血、幾欲暈厥的皇太極陛下,頓時更是措手不及、方寸大亂。無奈之下,這位剛剛登基沒幾天的「大清崇德皇帝」,只得下令召集八旗兵馬,準備再一次御駕親征,從徐州掉頭北上,跟陳新大帥的登州軍展開較量。

然而,很多人都對皇太極的前景不太看好——兩個月之前,聞香教軍隊主力就是在大舉南征揚州之時,被八旗兵從北面直插徐州爆了屁股,結果教主王可不得不率部倉促掉頭救援老巢,然後被以逸待勞的清軍一戰打崩,從此灰飛煙滅。如今清軍的處境,幾乎就是之前聞香教的翻版,如何能讓有識之士看好呢?

於是,剛剛插上了大清旗幟的淮南淮北各地,立刻就再一次開始騷動不安。許多剛剛在徐州參拜了大清皇帝的聞香教骨幹和明朝官吏,在回到家鄉之後立刻又搖身一變成了反清分子。從徐州到揚州的兩淮之地,除了有八旗兵進駐的若干府縣之外,其餘較為偏僻的地方都是一片暗流涌動。但此時的皇太極已是焦頭爛額,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些瑣事,光是為了集結北上救援山東的兵馬和糧秣,就已經讓他頭疼不已。

此時的滿清八旗,與其說是國家政權,倒不如說是一個軍民合一的武裝搶劫集團。其最基層的作戰單位是牛錄,當時滿洲八旗的每個牛錄一般有三百名壯丁,平時三丁抽一,即抽一百個壯丁為兵。當兵的旗人叫做「披甲人」,暫不當兵的旗人叫做「余丁」或者「閑散」。就算是這些不當兵的「余丁」或者「閑散」,平日里也不事生產,全靠漢人供養,都是披甲上馬就能戰鬥的准軍事人員,事實上就是全民皆兵,很多情況下連滿洲婦女都要接受軍事訓練。而在戰時擴軍之際,披甲人以外的女真壯丁經常也會被徵發。

這樣設計的社會結構,確實是把女真一族的戰爭潛力壓榨到了極限,但因為八旗的總人口畢竟有限,所以即使如此窮兵黷武,清廷最多也只能湊出五萬左右的八旗兵。此次征伐南直隸的時候,皇太極一共帶了兩萬五千滿洲兵,三千蒙軍旗兵,還有少量遼東漢軍,以及一萬多剛剛收編的投降明軍。再加上多爾袞從河南戰場帶過來的一萬多人,合計總兵力五萬餘人。當然,這五萬多人不可能都是戰兵,而是還包括了雜役、民夫等一大堆輔兵。但對於剛剛進入中原不久的大清王朝來說,也已經堪稱是傾國之兵了。

可問題是,在盤踞兩淮的聞香教兵敗投降之後,皇太極就把相當一部分兵力分散了出去,用於接收各個歸順大清的府縣,順便讓這些大兵們劫掠鄉鎮,打草谷發財,作為之前戰功的犒賞,這會兒早就各自走遠了。如今突然要把他們再次收攏起來,頓時就是一片大亂。光是信使往來就花了不少時日,接下來還得籌備北上作戰的軍糧、軍械、苦力和船隻……等到皇太極把全軍集結整編完畢,安排好留駐的兵馬,然後沿著運河北上行軍到山東的時候,都過去足足一個多月了。而這在古代軍隊之中已經算是難得的高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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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幸運的是,當皇太極心急火燎帶著三萬多人倉促北上,從水陸兩路趕回山東的時候,讓這位大清皇帝鬆了一口氣的是,濟南城居然還沒有被登州軍攻陷,而是依舊飄揚著大清的旗幟!

但這並非是皇長子豪格的功勞。事實上,早在登州軍剛剛逼近的時候,貌似驍勇實則膽怯的豪格,就借口要保障大運河的暢通,帶著麾下的全部一千多八旗兵逃出濟南,匆忙撤退到了西邊的東昌府。

然而,儘管愛新覺羅家的主子已經臨陣脫逃了,但清廷任命的濟南知府卻表現出了驚人的忠誠與勇氣。此人先是將自己妻妾子女全部斬殺,曝屍於府衙門前,以示死戰到底的決心,然後號召濟南城內的士紳出糧出人,誓死抗擊登州反賊,一時間居然得到了相當熱烈的響應。接下來,知府衙門又組織書生在城內大肆散播謠言,說登州叛軍殺人不眨眼,食人心、吃肚肺,很是蠱惑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上城助守。

——執掌登州鎮的陳新大帥,雖然沒有打出鐮刀鐵鎚圖樣的紅旗,但其土地政策跟「我黨」早期如出一轍,都是強行沒收或贖買地主縉紳的田地,然後分配給士兵家屬,從而建立許多個起名為屯堡的軍屬農場。目標是以此來籠絡軍心,用最快速度在登州營造出一批屬於自己的鐵杆支持者。同時也讓登州鎮在無形中減少了反對勢力的潛在來源,不著痕迹地瓦解了民間原有的組織動員力量,確保了大本營的穩固。

很顯然,無論是徵用還是贖買土地,都嚴重觸動了天下縉紳地主的敏感神經,因為按照大明的規矩,向來都是只有他們可以巧奪豪取那些貧賤小民的土地,沒有倒過來讓卑賤武夫騎在頭上的道理。於是,早在當年還打著大明官軍的旗幟之時,陳新就開始不斷地鎮壓和屠殺地主縉紳,同時也不斷地被地主縉紳偷襲和刺殺。等到豎起反旗之後,陳新大帥搞土改的手腕更是變本加厲,既讓許多貧無立錐之地的窮人分到了田地,成為了陳大帥的鐵杆擁躉,也把膠東的地主縉紳殺得人頭滾滾,彼此仇深似海,勢不兩立。

——雖然擁有強大生產力的穿越者,不是拿不出購買土地的錢款,但問題是,在很多情況下,並不是只要有錢就能買到土地的。須知在封建王朝時代,那些地主縉紳們輕鬆悠閑的生活,完全建立在佃農的痛苦上。而鄉村地區的政治權力,也大都操縱在少數鄉紳地主手中。而其地位和權力的基礎就是大片的土地。

封建時代的地主縉紳固然顓臾頑固,但卻對這一點看得相當清楚,自然是死死抱著土地不肯放手。因為一旦失去了土地,就會使地主失去了原來的權力根基,這玩意兒可是再多的金銀財寶也買不來的!

反過來說,在陳新大帥眼中,既然無論是贖買還是沒收,這些地主縉紳都不會乖乖就範,肯定要跳出來作亂,那麼索性就省下這筆款子當軍費,直接用子彈和馬刀跟地主們說話吧!

既然歷史上「弓馬無雙」的滿洲八旗都能在北京周邊搞跑馬圈地,不但拿走了土地,還讓原來的地主當農奴,那麼戰鬥力更加強悍的近代化登州軍,顯然也能做到這樣的事。反正這年頭根本沒有什麼人道主義的說法,不管屠城滅族什麼的都是很正常的統治措施,只要盡情地殺殺殺就好了。

如此一來,在此時的濟南城內,就聚集了許多從東邊登州府、萊州府和青州府逃過來的地主縉紳,因為被登州軍糾集一幫窮泥腿子強行分了田地的緣故,個個都跟陳新大帥有著破家滅門之恨。在他們這些落難者的哭訴和宣揚之下,濟南府這邊的地主縉紳,也都知道了登州陳大帥的「倒行逆施」,對此是既哀嘆又憤慨,大罵登州陳大帥是「勾結髡賊、以夷變夏」,「古來未聞如此苛待士紳者」!一時間仇恨度爆表。

當然,如果沒有人站出來振臂一呼的話,懾於登州軍的赫赫凶名,大部分縉紳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或者拖家帶口往更遠處逃亡。但既然如今知府大人願意帶頭毀家紆難,那麼濟南府的縉紳們自然也就隨之生出了對大清王朝的無限忠心,寧可傾家蕩產,也要把登州叛逆和海外髡賊打回去。

結果,當大約四千名高歌猛進的登州軍,一路殺到濟南城下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撞上了一塊硬石頭,幾次強攻都被打了回去,夜裡還遭到了濟南鄉勇的襲營。接下來,發了狠的先頭部隊,很快調集到數十門加農炮,圍著濟南城牆一字排開,猛烈的炮火砸得牆上磚石橫飛,露出了裡面黃糊糊的夯土。但守城的清軍也打出了血性,哪怕面對著這麼多大炮射出的金屬風暴,也依然嗷嗷叫著死戰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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