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明末大亂斗 第一百零二章 京師大亂斗(中)

而且,即使某座宅邸的防備堅固,久攻不下,以至於流寇都放棄了,轉而去啃其它容易攻打的肥肉,守在宅邸里的家兵也不會出來迎擊,而只會繼續縮在裡面,只管自家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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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直隸,順天府,武清縣,後金大汗皇太極的御營。

荒草叢生的田野里,扎滿了星羅棋布的帳篷,無數鮮艷的旗幟迎風飄揚,宛如色彩斑斕的雲彩一般。

幾百隻牛角號吹響了悠長而粗獷的聲響,伴隨著馱運輜重虜獲的大隊騾馬,皇太極意氣風發率領兩黃旗精兵,從保定府凱旋而來,預備對此次入關南征的最大目標——北京,親自指揮著發動最後一擊。

之前因為戎馬倥傯、戰事頻繁,即使是大汗的御駕,也談不上什麼氣派。但如今勝局已定,在一干漢官的建議下,皇太極也開始講究起了排場——出行必鳴炮啟程,前有鼓樂儀仗開道,後有重臣貝勒扈駕,皇太極本人身穿明黃龍袍,騎在一匹烏龍駒上,前邊是一柄黃羅傘蓋,身下的銀鞍金鐙閃閃發光。只見他在馬上左手攬著杏黃絲韁,右手用馬鞭對諸將指點山川,談論著此次破關伐明如此容易,笑容滿面。

——自從擊潰了盧象升的天雄軍,殲滅了洪承疇的秦軍之後,整個北直隸平原都成為了女真八旗肆意縱橫的跑馬場,地方官府和駐軍望風而降。到了十月底的時候,除了京師附近三十里內的幾處郊縣,京畿的絕大部分府縣已經全部被後金八旗攻佔。此時,皇太極又親自督戰,攻下了堅固的保定府城,明國在北直隸的最後一小股機動兵力——從山海關一路輾轉南逃到保定的九千川軍,也被窮追不捨的女真八旗和關寧鐵騎徹底消滅。至此,從京師一直到濟南的千里江山,明廷再無一兵一卒可用,覆亡之勢已不可挽回。

隨著北直隸戰局的塵埃落定,入主北京指日可待,皇太極也開始約束部眾,穩固對佔領區的統治。所以跟以前的入關搶劫不同,此次八旗兵在取得全勝之後,反倒不似以往那麼凶神惡煞般四處搶掠,而是張榜安民,並不亂殺亂搶。是以雖然北直隸境內人心惶惶,各府、州縣的市面倒也勉強還算安穩。

然後,皇太極又以極為恢宏的度量和氣魄招攬明朝官員,因為有關寧軍的遼西將門從中穿針引線,再加上明廷在北直隸的崩潰覆亡之勢已定,所以收效還算可以,陸續有那麼幾百個低品官員投降歸順,搭起了新占各地的官府架子,但還是有不少官員或躲或藏,一心繼續觀望時勢,不肯輕易出來做女真人的官。

尤其是此次南征俘獲的最高級俘虜,三邊總督洪承疇,雖然已經淪為了階下囚,但迄今依然不肯歸順後金,讓皇太極很是惋惜——雖然在此時的北京城中,已經有不少尚書、侍郎、大學士和皇親國戚,在暗中派遣使節跟皇太極私通款曲,想來早已在盼著改換門庭,就等著來做女真的官兒。但皇太極面子上固然對這班牆頭草和顏悅色、溫言撫慰,其實卻深知此輩多為酒囊飯袋、腐儒酸丁……總之萬萬不可重用。

在眼下這個陳腐衰朽的明廷之中,像洪承疇那樣當真是上馬能治兵、下馬能安民的軍政複合型優秀人才,還真的是寥寥無幾。實在是不能不讓皇太極對其青睞有加,甚至預備委以重任。

——投降女真的漢官雖多,真正的傑出人才,尤其是夠得上「國士」等級的,卻實在是數量有限。

而且,洪承疇身為全權負責清剿關內流寇的陝西三邊總督,堪稱是位高權重、人脈廣博,在山西、陝西、甘肅地方都有著巨大的影響力,如果洪承疇能夠歸順女真,那麼八旗繼續南下中原漢地的征途,就等於是有了領路人……鑒於上述考慮,皇太極自然也就對洪承疇愈發看重了。

但問題是,越是人才,就越是傲氣,也越難折服……當皇太極獨自走到囚禁洪承疇的帳篷外面之時,就聽到他的親信漢官范文程,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洪承疇投降歸順,而洪承疇卻是連番的冷嘲熱諷:

「……不知范大人屈尊來此何意?雖然之前並無交情,但本官也知道,范先生在皇太極這裡,地位是極高的,政事軍務皆有范先生參與籌劃。看先生過得倒是挺滋潤!怎麼樣?女真人的走狗做的還順心么?」

雖然是被人戳著脊梁骨在罵,但范文程倒也不惱,依舊溫和笑道:「……總督大人莫要惱怒,在下素來仰慕大人之威名,聽聞大人如今身陷於此,便求了大汗前來探望大人,好與大人暢談古今時事……」

但洪承疇卻毫不領情,立刻就冷著臉頂了回去:「……范先生這話不知從何說起?如今我兵敗落魄淪為階下囚,范先生卻是風光得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只怕跟吾等卑賤之人說話,會失了身份吧!」

「……洪大人此言差矣。」范文程笑道:「……大汗並沒有把大人當囚犯對待,相反,大汗一直頗為濡慕大人的才情,想將大人收至麾下,共商天下大計。而在下也可跟大人同殿為臣、聆聽教誨……」

不等范文程說完,洪承疇便打斷了他:「……做夢!洪某雖然不才,也不會背棄朝廷,做那粗鄙蠻夷的走狗!大丈夫縱然不能力挽狂瀾,也不過是慷慨一死以報君王罷了!」

「……呵呵!大人此刻還在一心為那崇禎小兒效忠,真是難得!」范文程不住地搖頭,「……只是,我大金已得天下之氣運,平蒙古,破朝鮮,過長城,入京畿,兵鋒所至,無不望風披靡。八旗鐵騎橫掃中原指日可待。而明國卻是朝綱混亂,奸佞當道,外無可戰之兵,內無棟樑之臣,縱有若干義士忠君報國,又能如何?這大明國的上上下下已然爛透了,總督大人縱有奇才,能挽狂瀾於既倒乎?即知不可,又何必苦苦掙扎,螳臂當車呢?吾主乃曠古罕有之明君,惜才愛才,曾雲洪大人若能來投,必賞以公侯之位……」

洪承疇再次便打斷了他的話,「……范先生,朝廷固然有些失德之處,但建奴又是如何呢?還不是一樣虛偽暴虐?!奴賊撮爾小邦,本為我朝看門狗爾,不想竟利欲熏心,企圖以蛇吞象!

當年努爾哈赤起兵造反,言七大恨。其中最重一條便是李成梁害死其父,可此事李成梁縱有過,亦為尼堪外蘭挑唆,朝廷後來也知道了實情,無比痛心,並厚加優撫,亦將尼堪外蘭交給努爾哈赤處死。若說仇恨,到此也當罷了!而努爾哈赤卻是狼子野心,以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為借口,圖謀不軌,一心謀奪我大明遼東江山。皇太極即位後更是累番入寇北直隸,戕我人民,淫我子女,毀我田莊,壞我城池!洪某身為華夏子民,如何能看著胡元亂華近百載的慘劇,再次在中土上演?范先生,你身作漢人,卻為異族為虎作倀,戕害自己同胞,如今又來勸我背棄祖宗,做這不忠不孝之人。哼!道不同不相為謀!」

「……總督大人心繫天下,鄙人甚是感佩。只是,如今北京已成孤城,明廷覆亡在即,大人的一己之力,又能奈何得了天下大勢?吾主一向愛民如子,我大金更是內外皆有清名,國勢蒸蒸日上,一統天下不過早晚之事!大人即以天下黎民為念,卻又斷然與大汗為敵,豈不是拖延戰事,使百姓更遭戰亂之苦?大人若是歸順我主,協助我朝天下一統,而後百姓方得安居樂業,大人亦可名垂青史啊!」范文程搖頭嘆息道。

「……豈不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胡元亂華之罪孽,歷歷在目!范先生卻心生幻想,呵!幼稚!」

「……大人此言差矣!胡元無道,這正是吾皇深以為戒的……八旗鐵騎入關,雖有若干殺孽,只是洪兄可曾想到,大明的皇上聽讒言,誅忠臣,盡失民心,弄得民怨載道,就算沒有女真八旗弔民伐罪,那陝西的流寇、山東的聞香教妖人、還有南方福建的叛將,不也是漢人?那叛將黃石還曾是天啟帝的愛將,明國的常勝勇士,如今不也照樣扯旗討伐朝廷了?這就是因為大明的氣數已盡,各路豪傑都在順應天意啊!」

「……哼!一派胡言,強詞奪理!」話雖如此,洪承疇卻皺起了眉頭,一時陷入沉思。

范文程見此話貌似有效果,便乘勝追擊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盡義,所以仁至。我輩士人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不就是輔佐明君,安定天下么?可是你想想,那崇禎皇帝自從登基之後,又為天下人做了什麼?不過是敲骨吸髓的苛捐雜稅而已!良禽擇木而棲這個道理,洪大人應該還是明白的吧……」

總之,范文程對著洪承疇是好話說盡,百般的伏低做小。但洪承疇卻依然一直是橫眉冷對,語中帶刺,貌似完全沒有軟化的意思。就連站在帳外的皇太極,都聽著感覺有點泄氣了。

但是,當范文程離開營帳,向皇太極彙報勸降任務的時候,卻胸有成竹地說道:「……大汗,依臣之見,洪承疇的心思已經動搖了,他是不會捨得去死的——如果他當真是一心想要尋死的話,那麼在被俘的時候就可以揮劍自裁,被俘之後也可以絕食自盡,但洪承疇都沒有這樣做……相反,他自從被俘以來,吃喝如常,可知其並無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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