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亂糟糟的間奏 第十一章 從一個煉獄到另一個煉獄(上)

初秋時節,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某偏僻村莊。

士兵和暴徒們的粗魯笑聲、女人和孩子的絕望慘叫、冉冉升起的黑煙、遠方傳來的隆隆炮聲、大群呱呱叫著盤旋的烏鴉、風中飄揚的納粹卐字旗,還有「殺死俄國佬,殺死更多俄國佬」的瘋狂叫囂……

隨著一群打著卐字旗的暴徒的進駐,這座曾經寧靜而悠閑的俄羅斯族小村莊,就瞬間跌落到了地獄。

——有人或許會以為,這場景是發生在令軍事迷們熱血沸騰的蘇德戰爭年代,但事實上卻是在二戰硝煙早已散盡的二十一世紀。至於這些打著納粹卐字旗、大多光頭紋身的希特勒崇拜者,也不是什麼「高貴的日耳曼人」,而是基輔政府派來鎮壓「東部恐怖分子」的某國民警衛隊獨立營。

總之,在時隔七十年後,這片蘇聯紅軍和納粹德軍曾經殊死搏殺的土地,終於又一次飄起了卐字旗。

一切都恍如歷史的重演。

然而,那些曾經打著鐮刀鎚子旗保衛過這片土地的蘇聯紅軍,如今卻已經不復存在了。

村內最好的一座花園別墅,此時已經被這個來自基輔的獨立營徵用,眼下被安裝上了全套的移動醫院外科手術設備,接上了微型應急發電機,到處瀰漫著消毒水和血污的氣息,還有若干身穿白大褂的人不時進出……但是,只要看一眼別墅後院用高壓電網圍起來的「人圈」,以及裡面那些被捆綁起來,不時發出絕望哭號的平民和俘虜,還有堆積在門外壕溝里、等著被掩埋的累累屍骸,就知道這裡不是什麼野戰醫院,而是一座充滿了納粹風格的死亡集中營。

同樣的道理,這些穿著白大褂的傢伙,也不是什麼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而是喪盡天良的惡魔醫生——每一次「手術」結束之後,都會有幾具甚至十幾具開膛破肚的赤裸屍體,好像屠宰場里檢疫失敗的瘟豬一樣被丟出來,使這裡既像是深淵惡魔的吃人巢穴,又宛如中美洲瑪雅文明獻祭活人的血腥神壇。

——為了更有效率地從囚徒身上榨取金錢,這座現代集中營已經不再使用「落後而浪費」的毒氣室。

伴隨著幾聲尖銳的喇叭響,一輛悍馬軍車緩緩駛進別墅的庭院,走下來一個身穿迷彩服,頭上裹著綁帶,貌似軍官模樣的絡腮鬍子壯漢。他還沒來得及走進屋裡,就看見兩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合力用手推車從屋裡拉出一個被開膛破肚,連創口都沒縫合的褐發少年,好像垃圾似的直接往門外的壕溝里一丟。

站在門口的哨兵見狀,就熟練地解下步槍,往這位少年的額頭上補了一發子彈,「幫助」這個剛剛被摘走了若干器官,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倒霉少年解除痛苦,也為他們的罪惡行為抹清首尾。

「……漢斯醫生,下午好。」那名絡腮鬍子的烏克蘭軍官見狀,趕緊上前攔住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用有些生硬的德語招呼說,「……怎麼樣,現在有空嗎?」

「……嗯,現在沒事,剛才已經是今天預訂處理的最後一個『原料』。接下來就沒有手術要做了。」

來自德國的漢斯醫生一邊在水池邊洗著手,一邊對著剛剛被丟進壕溝的那具肚破腸流的少年屍體努了努嘴,「……不過,我在電台里不是請你上午就過來一趟的嗎?怎麼一直拖到現在才來?」

「……抱歉,醫生,但我上午真的是脫不了身。前沿陣地上有一部分士兵在怠工鬧事,他們說自己在前線參戰服役了三個月,達到了合同規定的時間,雖然沒打什麼硬仗,但也吃了不少苦,伙食更是差得連狗都不如,天天都是只有黑列巴麵包,已經夠對得起這面卐字旗了,現在要麼讓他們回家,要麼給他們漲薪水和改善伙食。」烏克蘭軍官哀嘆說,「……我好說歹說也是沒用,偏偏鬧事的人裡面又有不少是我老朋友的孩子,甚至是我家的親戚子侄,實在下不了手鎮壓,所以最後只好發了點路費,讓他們回家去算了。」

「……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嗎?!」漢斯醫生吹了聲口哨,然後又徑自點了根香煙抽起來,「……說真的,像你們這種衣食住行一律都要自費墊款,打仗需要自己買槍械,負了傷需要自己掏錢買葯,月薪只有十幾美元還要拖欠的『自助式』軍隊,別說服役三個月,我覺得能服役三天就已經很有奉獻精神的了。」

「……是啊,我們這些喝不上伏特加的可憐烏克蘭好漢,跟你們德國人用啤酒和香腸養出來的胖子公務員少爺兵當然沒法比。連美國支援的野戰軍糧都被基輔當局弄到了黑市上賣,在前線卻一份也見不著。

唉,既然沒法指望那個該死的基輔當局發錢養活咱們,那麼就只能自己動手,廢物利用,拿這些該死的俄國佬來賺錢了。一切都是為了烏克蘭的民主與自由!」留著絡腮鬍子的烏克蘭少校嘆息說,「……算了,還是別廢話了,我的時間很緊張。柏林那邊的錢已經到了嗎?」

「……嗯,上一批貨的款子已經打過來了。每顆腎臟兩百歐元,每個心臟六百歐元……扣掉中介人的勞務費,再抹掉零頭,一共是兩萬五千歐元。你現在就可以查一下自己的賬戶。」

漢斯醫生聳了聳肩,吩咐助手遞給烏克蘭軍官一台連上了衛星天線的筆記本電腦。

「……哦!這簡直是葛朗台或猶太人給出的黑心價錢!」烏克蘭少校一邊查賬戶,一邊有些不滿地抱怨說,但也沒有提出更多的異議——畢竟,如果沒有這位德國醫生和他背後那個組織的門路和技術,就根本沒法做成這樣的生意,「……對了,醫生,你之前好像在軍用電台里說過,今天又有新的『生意』?」

「……嗯,是的,柏林那邊的醫院剛剛又追加了一份新的訂單,向我們訂購7個心臟、9個腎臟、5個肺臟。但要求必須從活人體內,而不是從死者體內取出這些器官。否則商品質量不佳,可能會被拒收。」

漢斯醫生又遞來一份傳真文件,對烏克蘭少校如此說道,「……對了,因為有幾個病人已經快撐不住了,所以這份訂單催得很急,最好在一星期之內到貨,希望您能送至少三十個『原料』過來,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見鬼!問題大了!前線的局勢最近可不太妙,那些叛亂分子得到了普京的大筆資助,正在發起反攻,我們這邊已經有好幾個獨立營和獨立旅被包圍了,我的部隊也隨時有可能撤退,哪兒還有功夫幫你去捕捉這麼多『原料』?」烏克蘭少校撇了撇嘴,同時抬眼望了望一道鐵絲網後面的「人圈」,發現那裡面還有幾個蜷縮的身影,「……那邊不是還關著一些人嘛,為什麼放著不用?」

「……為什麼不用他們?你以為現代的器官移植,就是隨隨便便找一個活人或者一具新鮮的屍體,把心肝肺腎摘下來,然後拿油紙包裝一下,打個郵包寄回德國,最後安裝到病人身上這麼簡單的嗎?

少校先生,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每一個火葬場或者戰地醫院恐怕早就靠著屍體發大財了!

事實上,我們必須事先圈養足夠數量的活人,並且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就進行一系列繁瑣的醫學檢查,最起碼血常規、肝功能、彩超等基本檢查項目都要合格,並且與需要移植的病患正好匹配才行。否則的話,就有可能在移植手術之後導致嚴重的排異反應,還不如不移植的好。

此外,摘取下來的器官必須要用特殊容器保存,不能隨便塞進冰箱里,而且即使是這樣也不能存放得太久,最多不可以超過二十四小時,否則就只能拿去做標本了。所以,在我們這邊開工取下器官的時候,德國那邊就得同時準備給病人進行手術,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耽擱,這筆器官交易就等於白做!」

本著德國人特有的刻板精神,漢斯醫生臉色傲慢地對少校狠狠訓斥了一番,「……總之,這裡凡是能用得上的『原料』,我已經全部處理掉了。剩下的這些人連驗血這一項都通不過,你讓我怎麼使用?難道要把他們的內臟摘下來煮雜碎湯嗎?少校先生,如果你想要得到更多的錢,就請給我送更多的『原料』過來!」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但戰俘實在是沒有了,再到附近村莊里抓人也很麻煩——咱們的器官生意不知怎麼地似乎漏出了一些風聲,最近可能會有歐盟的人過來調查,上面暗示咱們要收斂一點……」

烏克蘭少校如此向德國醫生吐著苦水,但旋即話鋒一轉,「……不過,在我手上還扣著幾個其他部隊的逃兵,本來是打算當眾槍斃的,現在就全部給你送過來,能賣出多少價錢就是多少吧……」

——————————————————————————————————————

另一邊,在高壓電網後面的「人圈」里,剛剛被丟進這裡不到一天,但已是衣衫襤褸、嘴角帶著瘀傷的蘇菲,抱著懷裡微微顫抖的索尼婭,用絕望而憤恨的眼神盯著院子里高談闊論的那兩名人形惡魔。

儘管溫暖的陽光灑落在身上,但她只感到了一陣陣刻骨的冰冷。

上帝啊!他們竟然在公然販賣本國同胞的人體器官!把活生生的人類當成屠宰場里的羔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