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十一章 獨得玄機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仍急旋如風的接天轟處,包括楊清仁和剛從雪坑躍上來的宇文朔和沈入夢。

纏著長軟鞭的接天轟,有著象徵性的含意,它是龍鷹仗之縱橫天下的奇兵異器,是今仗的核心,現在接天轟已離龍鷹之手,連帶著七大高手其中之一的兵器,內蘊非任何高手能單獨制停的龐大力量,使人生出永遠不會停止旋動的錯覺。

楊清仁在離龍鷹二十步外立定,任他怎樣心切殺龍鷹,也知不宜於此時出手。

正與龍鷹交戰的洞玄子、宗楚客和夜來深已潰難成軍。

洞玄子軟鞭被接天轟反客為主的俘擄,眾目睽睽下,實難厚顏出手。宗楚客被龍鷹一拳擊退,倉卒應戰,多少受點內傷。夜來深的情況比宗楚客好不了多少,他本為最有機會殺龍鷹的人,卻成為「強勢回歸」龍鷹體內爆炸性、滿溢決堤的魔氣宣洩的第一個對象。至陽至剛的能量以硬對硬,連續兩記。左乾右坤,如無中生有,出乎夜來深料外,震得他血氣翻騰,內腑受創,到再展攻勢時,須硬把傷勢壓下去,故給連著軟鞭的接天轟以戈矛的一端砸中槍頭,雖仍能全身攜槍而退,可是兩手酸麻疼痛,到此刻尚未回覆過來,豈敢再動干戈。

若楊清仁繼續撲擊龍鷹,實在說不過去,因龍鷹沒有接天轟在手,又不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搏鬥,惟有暫停觀變。

宇文朔和沈入夢立在坑緣雪丘高處,沒有絲毫動手的意思,目光鎖定遠去的接天轟。

纏著長鞭的接天轟旋動如風,朝著三十步外的符太掠去,後面二十多步外就是今次觀戰的各色人等。

符太舉起的手開始顫震,頗有作法的味道,施法的對象就是力道上沒有絲毫減弱的接天轟。

在全場所有人瞪大眼、不轉睛地目擊下,接天轟奇蹟似的抖顫了一下,大部分人都以為眼花看錯,然高明如龍鷹、楊清仁、宇文朔等,卻清楚符太以驚人的隔空手勁,遙距地與接天轟建立連繫,初步操縱了接天轟。

這是怎麼樣可怕的掌勁?

倏忽里,接天轟從風車般急轉的一團光影,變為有跡可尋的旋動,仿如馬車之輪,車減速停下之前,輪軸漸轉分明的情況。

眼睛沒瞎掉的,均曉得接天轟已為符太所制。

三十步的距離彈指即逝。

離符太十步時,接天轟慢至違反常理,緩似蝸牛爬行,卻又不掉往雪地,像會看符太這主子意思的怪物,乖乖的送往符太手裡去。

符太兩手一縮一探,將停止旋動的接天轟,連轟帶鞭的拿個結實,接著高舉過頭,大喝道:「和局!」

後方爆起震天喝彩叫好聲,不知是因符太神乎其神的一手,還是因驚心動魄、超越任何人想像的校場之戰,最後和氣收場。

恐怕也沒人弄得清楚心內矛盾複雜的情緒。

楊清仁來到龍鷹身旁,再不露絲毫敵意,沒有受挫的失落,友善微笑道:「鷹爺名不虛傳,清仁佩服至五體投地。敢問鷹爺,剛才令清仁難以為繼的一招,究竟是何種神奇武功?」

龍鷹微笑道:「河間王太謙虛了,龍某用的是失傳達數百年,創於南北朝前的秘法,名為『水火既濟』。不過這名字有些兒誤導,因為所謂的『既濟』,實則為『相激』。哈!也非全錯,水火的互濟,當然與別不同。」

聽得楊清仁一頭霧水時,洞玄子、宗楚客和夜來深循例來向龍鷹握手恭賀,說些可顯示風度的場面客氣話,說畢,宗楚客和夜來深相偕離開,洞玄子留下來,與楊清仁和龍鷹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乍聽言不及義,實則在探他口風,看龍鷹對他們的態度,以更新策略。到宇文朔和沈入夢聯袂而來,洞玄子和楊清仁才離開。

校場南面熱鬧得像個墟市,符太變成核心,人人圍著他爭睹接天轟的真面口和風采,研究它因何能製造出皇城內的龍捲風。如此超乎人力和武功的異事,只能以接天轟乃來自天上神器可充份解釋。

武三思、李多祚、武攸宜、桓彥范、湯公公等十多人,離開人群,朝他們走過來。

龍鷹伸手分別與宇文朔和沈入夢相握,欣然道:「看!和氣收場有多好!」

宇文朔嘆道:「可惜有些事實難以善罷,鷹爺該知在下意之所指。」

沈入夢目光投往場東,喜道:「破立大師復元哩!」

龍鷹心忖自己不但了解,且比宇文朔對情況掌握得更深廣。

女帝掌權後的朝廷,絕不是處於正常狀態,而是「姦邪有黨,宰執求容,順之則惡其名彰,逆之則憂其禍及,欲存身致理者,非中智常才之所能也」。可是有多少個狄仁傑,於此歪風邪氣猖獗的日子,仍能有所作為,成為穩定朝廷的中流砥柱。

政治反常,因而變故時生。

像薛懷義,張昌宗、張易之等輩可青雲直上,依附他們的佞臣可如魚得水,武氏子弟憑血緣關係飛黃騰達,橫行霸道,有識之士如張柬之、宇文朔怎看得順眼?

台勒虛雲覷准形勢,炮製「東宮慘案」,一下子將朝廷內外的所有利益衝突和矛盾引發釋放,使兩大陣營的對立變得尖銳化。一邊是包庇二張的女帝,一邊是李顯和他的支持者,已達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境地。

或許推翻女帝非為張柬之、宇文朔等人的初衷,可是「東官慘案」後,女帝沒像符太所說般殺二張祭旗,難平眾怒,令武力政變成為唯一的選項。

關鍵在乎於,當政變發生之際,龍鷹會否站在女帝的一邊?

宇文朔敢說出「難以善罷」這大逆不道的一句話,多少帶點威脅的意味,並暗示龍鷹處於下風守勢,無力反擊。

今次殺龍鷹雖然徒勞無功,失掉聲威,可是強弱之勢,沒有根本性的改變。唯一與前不同,是左羽林軍和上陽宮的飛騎御衛,在互相牽制下,動彈不得。然而右羽林軍的總兵力,仍遠勝刻下守衛宮城的一千御衛。

今仗和局,顯示僵持不下的局面將繼續下去。

龍鷹見宇文朔說得坦白,頗有英雄相重之意,探手拍拍他肩頭道:「『難以善罷』也可以有不同的難以善罷,不過這方面不是我們說幾句話可解決,因非人人像宇文兄認為龍某或是可信任的人,說到底仍是實力的較量。」

沈入夢景仰的道:「鷹爺表裡如一,入夢信任鷹爺。」

龍鷹表示謝意,話鋒一轉道:「兩位有否想過,於二張的手下里,出現凌岸般懂『天魔大法』的人,背後有何含意?」

宇文朔苦笑道:「直至此刻,仍沒法想得通。在下因不在中土,錯過了圍捕魔門的行動,但仍從族人處對個中情況知之甚詳,卻從未聽過有這麼一號人物,鷹爺可予在下一點啟發嗎?」

氣氛頗為古怪,龍鷹該是北方世族眼裡的魔門頭號妖孽,比漏網的「康老怪」和「方閻皇」的殺傷力大多了,力能顛覆朝廷,禍被眾生。

矛盾就在這裡。

不說龍鷹為中土立下的汗馬功勞,任何人面對龍鷹,都很難視其為姦邪,沒法放狠話。

武三思等來了,奸鬼隔遠大聲恭賀,龍鷹低聲道:「找機會再談!」

「阿彌陀佛!鷹爺可借一步與老衲說幾句話嗎?」

武三思、李多祚諸人正擁著龍鷹赴午宴去,至少在表面上「談笑甚歡」時,破立大師在左方三百步外,兩掌合十,神情肅穆莊嚴,看似喃喃自語,柔和寬厚的聲音卻如在耳邊細語般,鑽入各人的耳鼓。

武三思反應最快,忙道:「我們在這裡恭候鷹爺。」

龍鷹告罪一聲,朝破立大師走過去,他有個奇異的直覺,破立大師和以前不同了,非是因他內傷初愈,而是變得更深邃難測,如高山峻岳、深潭淵海,卻沒法具體說出差異之處。

到龍鷹抵達他旁,破立大師輕輕吟唱,道:「返虛入渾,積健為雄。超以象外,得其環中。鷹爺知否緣何說出『破可以立,便非真破』兩句後,老衲立即打住?」

龍鷹肯定有些異事在眼前的禪門高人身上發生了,點頭道:「若說下去,小子肯定非大師對手。」

破立大師現出首個笑容,悠然道:「鷹爺謙虛。原因在老衲當時生出妙覺,鷹爺道出這兩句話時,有種深信不疑的意味,大異於常人。」

龍鷹差點抓頭,不解道:「說話就是說話,為何有平常、異常之別?」

破立大師欣然道:「說話確本來就是說話,要眠即眠,要坐即坐,熱即取涼,寒即向火,說話不知自己在說話。然而鷹爺說話時,卻知道自己在說話,令老衲體會於心。」

龍鷹佩服道:「大師厲害!當時小子確有感而發,衝口便出。只是沒想過大師因此放過小子,還以為因自己問得妙。」

破立大師道:「鷹爺或奇怪,為何老衲方外之人,竟來涉此塵緣世事?」

龍鷹隨口道:「是否因心中一動呢?」

破立大師深深瞧他一眼,頷首道:「任何塵念,自有其前因後果。老衲修的為『隨意禪』,意非心,心非意;意不在心,心不在意。鷹爺隨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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