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四章 魔種上身

太平公主確有殺他之心,否則該把那白眉和尚和宗楚客說出來,以堵龍鷹之口,令龍鷹知難而退。既然她沒說,就是站在她皇兄的一邊,不願放虎歸山,留下後患。

宮廷的鬥爭里,子可弒父,弟可殺兄,犧牲箇舊情郎算什麼一回事?何況直至今天,他仍未和她有肉體的關係?令龍鷹嶄露頭角的一役,正是為武曌殺其過氣情人薛懷義,牽涉到皇權,有何天理人情可講的?

龍鷹洗了個冷水浴,到了曾和上官婉兒歡好的榻子躺下來,心神不由轉到才女身上去。

她是故意避開自己,還是武三思禁止她和自己接觸?看來兩方面均有一點點。以她一貫的作風,絕不隨他一起沉淪。所以她的避而不見,代表她絕不看好龍鷹。這個想法,令他生出憤懣,如果可以證明她對自己的看法是錯誤的,會非常痛快,是對她的報復和懲罰。他還是首次有這類的想法,暗覺心驚,同時曉得她在心裡占著一個席位。她的背叛,遠比公主的背棄打擊得他更厲害。

幸好她絕不會出賣他「丑神醫」或「范輕舟」兩個身份,一來對現時的情況於事無補,不能增添殺他的把握,更令她處於非常尷尬的位置,武三思和李顯夫婦曉得被她騙了這麼久,以後如何看她?

今次她不說,將來再沒有機會。

現在她最希望的,是在即將來臨的校場之戰他被七大高手分屍,那她和自己的恩怨糾纏可一了百了,真相永遠石沉大海。

想起上官婉兒,離現在約四個時辰的一戰不但輸不得,且要贏得爽脆利落,漂漂亮亮。

有可能嗎?

依常理計,絕不可能。

自己想到的,別人也想得到,且是七個不論武功、才智均高絕的人一起想,集思廣益。他的接天轟最能發揮威力的場所,是戰場,只要敵人應戰的布局,非是沙場廝殺的重現,可令他接天轟的威力大打折扣,難以發揮得淋漓盡致。

為求萬無一失,對方現在或許正在東宮內操練某種可克制他的陣式,而他則躺在榻子上憑空白想。唉!他奶奶的!不過!這個提議確是來自深心裡的一個強烈衝動,肯定出於魔種。證諸現時心中仍無半絲懼意,就曉得於魔種來說,決定正確。

換過是向雨田,又或燕飛,甚或寇仲、徐子陵,他們會怎樣做?

符太穿窗而入,落到榻子前,低呼道:「好險!」

龍鷹坐將起來,訝道:「難道陶光園潛伏著千軍萬馬?」

符太道:「差不多是這樣子。」

龍鷹失聲道:「我的娘!竟挖有地道!」

符太大訝道:「你怎可能猜中?」

龍鷹思索道:「自今早【校者按:按檀霸說的「昨天」應該是昨兒早上了】踏足神都,我頗有魔種上身的機靈,心不由己,衝口說出不知從何而來的東西,你剛才那句話入耳,立即想到地道。」

符太坐往床緣,道:「我抵達陶光園後,除了有惡犬巡邏外,守衛戒備的情況非常一般,我如入無人之境,反常至不合情理,心感異樣,索性到與陶光園隔著流杯殿的另一座殿院襲芳院,揀個高處靜候太平公主回來。襲芳院東鄰東宮,是最接近東宮的四座殿院之一。」

龍鷹道:「那時你該猜到下有地道。」

符太陰惻惻的笑道:「連這個都想不到,還用出來混嗎?」

龍鷹恨得牙痒痒的道:「太平呵!你對小弟確是招呼周到。」

符太道:「到太平回來,她的馬車先返陶光園,然這邊下車,片刻後從陶光園的東面溜出來,進入襲芳院去,我曉得等下去沒有意思,回來告訴你。」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確險至極點。」

符太道:「我敢肯定敵人原定今晚發動【校者按:上文檀霸說「昨天」意該指過了子時,符太說「今晚」該指一夜沒過完,龍鷹說「今旱」也該指一夜未完!感覺好亂,書友自己理解吧。】,大雪還提供了最佳的突襲環境,且怕夜長夢多,趁我們在宮城坐未暖席之際,來個迎頭痛擊。他奶奶的!豈知你剛回來,談幾句後立即和我出宮城到上陽宮去,那時偷襲的敵人說不定有部分已進入連貫東宮和襲芳院的地道,至少也準備進地道去,聞訊立即暫停行動,改派人來追我們,若非如此,不可能在我們抵上陽宮前給他們截著。」

龍鷹恍然道:「這就是『心知止而神欲行』的效應,魔種感覺到危機,遂讓我有挑戰對方最強橫的七個高手的念頭,令對方改變計畫。不正是魔種上身嗎?」

符太道:「現在離天明尚有個多時辰,該否立即行動?」

龍鷹道:「要動手早動手了,不會獃等個多時辰,一切待我去大發魔威時進行。煩你老哥去知會田歸道一聲,他曉得怎麼做。現在老子要狠睡一覺,天塌下來不去管。」

龍鷹從渾沌深沉的睡眠醒過來,坐起,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符太道:「稟告鷹爺,尚有一刻才是巳時,離正午還有個半時辰多一點,當今中土最厲害的兩個人剛到。僧王正與小檀和小年兩人說話,天師則在中園賞雪。」

龍鷹連忙起身,隨口道:「你起來多久哩?」

符太道:「天明時回來闔過一會兒眼,見田歸道後,始終放不下心,遂去監察襲芳院的情況,見院內只得幾個不通武功的侍臣和宮娥,乘機下去探看秘密地道的入門,出口理所當然在最接近東宮的地方,就是襲芳院的東園,藏於新建成的一個雜物房內。」

龍鷹邊穿衣,邊問道:「不用說,你這小子定溜了進去。」

符人追在他背後,一起下樓,聳肩滿不在乎的道:「被發現又如何?地道簡陋之極,須弓身而行,全賴木柱木板支撐,部分地方還滴水,泥味極重,少點道行走不到一半已給悶暈,全長約一百五十步。」

龍鷹朝小樓後進走去,輕鬆的道:「你這小子,沒有從另一端鑽出去看吧!」

符太興奮的道:「如果沒人把守,定會這般做。我不知多麼想出去痛快一番,然後掉頭返地道,只要沿途憑『血手』以特別手法處理十來根主撐柱,到重返襲芳殿時,可活埋敢追著來的所有人,使他們沒法湊足七個人來對付你。」

龍鷹邊梳洗,邊道:「太殘忍了!今次我們不是來殺人,而是為聖上辦身後事。還有什麼?」

符太訝道:「你怎知尚有下文?」

龍鷹道:「勿要問我,連我自己亦不明白,今天能否死不去,就看魔種護主之能。」

符太壓低聲音道:「我聽到公主和武三思在東宮地道入口外的地面上說話,武三思該是送公主到地道口來。」

龍鷹精神大振,轉過身來,手仍拿著刮鬍須的剃刀,道:「聽到有用的東西嗎?」

符太道:「我是福星高照的探子,何時令你失望過?他們談的當然是最關切的事,就是鷹爺的校場大戰。公主表達了如奈何不了你的憂慮,武三思則安慰她說做好了一切應變的準備,只要能令你鷹爺負傷便成,包保你過得一關,過不了第二關。聽我勸,對這個女人你可以心死。」

龍鷹轉身對銅鏡繼續修整儀容,好以最佳形相赴校場之戰,嘆道:「虛心點學習,這種情況下說的話豈可認真,是表態,公主向武三思表態,等於向韋妃表態。哈!很想看到公主曉得地道被封的神情。唔!在此事上須玩點手段,你的『血手功』確具使被做手腳的支架,延後斷折的神效嗎?」

符太道:「這個包在我身上,表面一點看不出來,撐柱只是『內傷』,但何時倒塌,卻很難準確掌握,大概是半個到個半時辰。」

龍鷹道:「為了上天的好生之德,只須弄塌中間的一截便成,即使有人在地道內,仍來得及走避。我們午時初出發,你辦妥後回來陪老子到校場去。」

符太道:「我會去找老田配合我,著他使人加強巡邏各院殿,裝模作樣,令我可在沒人騷擾下進入地道做工夫。」

龍鷹道:「就這麼辦,待小弟辦過正事後,方去會天師。」

符太訝道:「辦什麼正事?」看龍鷹的反應後,不迭的點頭,笑著去了。

眼前的席遙,幾疑是另一個人,他負手立在貞觀殿的後園裡,觀看著冰封霜結的周遭樹木,似永遠看不厭。

再無昔日的悲情失落,多了幾分出塵的仙態,自有一股閑適自如的氣度。

龍鷹嘆道:「終再見到席天師哩!幸好不用拼個你死我活。」

席遙轉過身來,雙目填滿懾人異芒,微笑道:「是我不好,活了兩輩子仍未開竅,當僧王現身眼前,一切豁然而通。」

又道:「看鷹爺的神情,活潑通靈,可知我們的擔心,是白擔心!」

龍鷹來到他身前,伸手與他相握。坦然道:「直至此刻,我仍想不到可行的戰略,奇怪的是我竟毫不憂心,有種『船到橋頭自然直』、時到便知的直覺。」

法明的聲音傳來道:「說得難聽點,此為等運到。來!讓我們到亭子坐下,合佛、道、魔之智,研玩出破敵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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