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二章 宮城形勢

回途。

龍鷹很想到女觀謁見武曌,說幾句話也好,可是記起千黛遷往皇宮,是為絕她的凡念,立即打消念頭,因千黛該比自己明白武曌。

明月在雲朵掩映下現出仙姿,映得雪地金光閃閃,宏偉的殿宇樓台,銀裝雪裹,純凈美潔。

雪停風止,令人難將剛才的狂暴,與眼前平和的晚夜聯結起來。

符太搖頭失笑。

策騎進入皇城的龍鷹朝他瞧去,自己先笑起來,道:「有何好笑的?」

符太得意的道:「我在想李顯,如果湯公公回去將我那番『二千步內、生人勿近』形容你箭術的說話,說給李顯聽,包保他不敢踏出東宮半步。」

龍鷹點頭認同。

李顯性格上的缺點,罄竹難書,符太的估計,雖不中,不遠矣。一個人偏私,正是自私的表現,自私者怎肯犧牲?特別在性命攸關的時候。

符太又道:「假如湯公公回去後,將你揭破奸鬼武三思挑撥離間你和東宮關係的話,如實稟上李顯,李顯會否質問那奸鬼?」

龍鷹道:「太少仍未明白宮廷政治,知道一回事,說出去另一回事,當時主要是說給宇文朔聽。我敢肯定湯公公對此一字不提,因不中聽。」

符太嘆道:「這算是個怎麼樣的人世?」

龍鷹哂道:「你說得好像不是出身於大明尊教似的,且變成了個傷春悲秋的壞鬼窮生。少說廢話,對明午校場一戰,太少有何看法?」

符太悠然道:「兩軍交鋒,竟有主將獻身於敵人如狼似虎的七個猛將,且只許敵人殺之,自己不可殺人,從此一方向觀之,確是空前絕後、破天荒的壯舉,論思維,則新至不可能更新。哈哈哈!」

龍鷹淡然道:「若仍殺不了我又如何?」

符太嘆道:「所以我一直不敢說你,因為我已想好了,當你給人幹掉的一刻,立即以『血手功』將你從被圍毆的敵叢里奪出來,好讓你第三次死里復生。當然!我會裝模作樣是憑我高明的醫術將你救活過來。不過!那時你的所謂『造勢』,將變為『造弱』。」

龍鷹啞然笑道:「那就要走著瞧哩!」

符太訝道:「你真的是信心十足,但你憑什麼有這個信心?只是宇文朔和洞玄子兩人,已力足殺得你叫苦連天,還有個即使單打獨鬥,與你勝負仍只五五之數的楊清仁,也不說其他人了。」

龍鷹仰望星月爭輝的清澄夜空,道:「告訴我,老子怎可能對何時停雪測得這麼准?」

符太一怔道:「你一向有這類似能預知未來的能力,怕該是魔種作祟。」

龍鷹道:「這個『單鷹戰七雄』的念頭,源於魔種,以直覺的方式在腦袋內形成。一定要七個,在校場上,地面積滿厚雪。七個變三個,或改為在某一殿內,地面乾乾淨淨,老子必死無疑,且死得很快,幾是甫交手立告接連受創。」

符太欣然道:「剛才我只是故意氣你,早曉得你謀定後動,跟了你這麼久,還不清楚你的作風?本來聽得你那麼提議,著著實實嚇了一大跳。旋又想起初遇你時,以一人之力殺得各族聯合起來的五十人高手團七零八落。比起上來,今次你輕鬆多了,殺你還殺你,在萬人目睹下,有些規矩是不能不守的,例如不可施暗器。」

龍鷹道:「小子終於開竅,我是明白的,你因我將事情全攬上身,自己沒得下場,心生不忿。」

則天門樓在望。

符太道:「不接受也須接受。眼前是個死結,敵人一意殺我們兩兄弟,群毆早晚發生,你將之化為一場可限制人數、手段,公開進行的比拼,在這樣的情況下仍奈何不了你,不但輸掉氣勢,還輸掉士氣、鬥志。最厲害的,是失掉軍心。唯一的問題,是你真的可過關嗎?上次你是有林可恃,現在只是大片空曠的雪地。」

龍鷹微笑道:「豈止一片雪地,是雪地上的戰場,唯一的分別,是如在真正的戰場上,對方將傾盡全力,不擇手段的來殺你,明天則必須守點不成文的規矩。還不明白嗎?在戰場上,我龍鷹何時吃過虧的?」

說畢催馬加速,馳進則天門樓去,符太緊隨其後,踢得雪粉濺飛,如升起一片白色薄霧。

回到貞觀殿後院小樓,榮公公在等候他,符太到澡房洗冷水浴,兩人到偏廳說話。

龍鷹道:「聖上情況如何?」

榮公公道:「聖上今早和鷹爺說過話後,一直昏迷不醒,幸好呼吸均勻,該為進入半龜息狀態。聖上現在撐得一天得一天,希望撐至禪讓之時。」

歷代帝皇,只有兩種傳位之法,正常的是父死子繼;另二種是被逼的,美其名為「禪讓」。

「女帝」在何時、何等情況下「禪讓」,乃整個宮廷激斗關鍵所在,決定了龍鷹是否有足夠的聲威全身而退,並為「女帝」辦理身後事。

龍鷹問道:「公公有何打算?」

榮公公道:「依胖公公意思,小榮該留在宮內效力。公公說過,皇宮是最適合我們的地方。小榮有今天一日,全賴胖公公提攜。」

龍鷹皺眉道:「有可能嗎?」

榮公公道:「對此胖公公早有安排,東宮的糧食、物資供應,一向由我打點,故不論誰入主東宮,都與我關係良好,而因聖上和胖公公成全,我每能滿足來自東宮的額外要求,是有求必應。所以湯公公與小榮關係極佳,還不時向他透露有用的消息。」

稍頓後道:「今天鷹爺到了城內去,湯公公親身到長生殿來見我,了解最新的情況。可以告訴他的,我全無隱瞞。」

龍鷹點頭道:「須小心點,湯公公和武三思間嫌隙已現,我怕台勒虛雲殺湯公公。」

榮公公道:「小榮和梁王一向關係良好。」

龍鷹聽得倒抽一口涼氣,榮公公說得漫不經意,卻顯出他對湯公公的生死毫不在乎,那種冷漠無情的神態,該就是胖公公以前的心態。但龍鷹曉得榮公公絕非無情的人,當年曾親口求他為麗綺七美安排好歸宿。可是面對宮廷鬥爭,則變成了另一個人。

榮公公續道:「湯公公特別問起鷹爺,小榮鋪陳事實,以事論事,說鷹爺你是天生遊戲人間的那類人,視功名利祿如糞土,不論立下什麼大功,從不居而驕之,又以鷹爺生活上的細節支持小榮的看法。鷹爺或許不知,我們專負責皇上、皇族的起居,擅長從生活習慣去掌握聖意,於以迎合,否則絕活不了多久。」

又壓低聲音道:「鷹爺如非甫返神都,立即當場撲殺凌岸,湯公公不會有來找小榮說話的閑情。現在誰都曉得,鷹爺是人人惹不起的。」

龍鷹問道:「現時宮城內情況如何?」

榮公公道:「是外弛內張。再沒有朝臣敢到中書省和史館辦公事,怕的是二張忽然發瘋,驟然起事,梁王也將他的人全撤往東宮去,留在宮城內都是常規人員,人人惶然不可終日,不敢離開規定的殿院半步。唯一的例外是公主的陶光園,一來她和二張的關係比較好,當年是她將張昌宗推介聖上;另一方面,誰都曉得二張若敢為難公主,鷹爺不會坐視不理。」

龍鷹道:「二張方面又如何?」

榮公公道:「很奇怪,至昨天他們仍是氣焰衝天,大有所恃,手下們趾高氣揚的出入宮禁,非常活躍。可是鷹爺殺凌岸後,他們立即氣焰全消,偃旗息鼓,所有人全龜縮在集仙殿的範圍內,似等宰多過爭位。」

龍鷹鬆一口氣。

他沒有猜錯,台勒虛雲在暗裡策動二張和武氏子弟的整合,藉「女帝」的名義,當以張柬之為首的朝臣集團,發動廷變之際,來個反噬,裡應外合的血洗東宮。

洞玄子說服武三思該無難度,奪權之事,一天嫌長,誰肯錯過機會?何況武氏子弟最大的恐懼,是清楚張柬之誅除二張後,劍鋒會掉過來指向他們。

「凌岸」被他送了上路,等於斬斷二張和武氏子弟間唯一的聯繫,合作的可能性雲散煙消。

榮公公道:「檀霸剛來找過鷹爺,曉得鷹爺不在宮城內,神情古怪。」

龍鷹道:「二張的臉皮很厚,沒有他們點頭和提供掩護,凌岸如何開溜來偷聽聖上和我的對話,我不當場算賬,給足他們面子,現時來找我有何用?」

榮公公道:「因為他們都是不諳政治的蠢人,瞎了心的相信聖上一天未死,沒人敢碰他們,害怕的只是聖上駕崩一刻的來臨,故千方百計,不惜一切的要在事情發生前,抓牢權力。」

龍鷹沉吟道:「本來他們錯不到哪裡去,只是沒算到『東宮慘案』的發生,更猜不到我因國老歸天返中土,回神都。現在二張已淪為陪襯,就看我如何處置他們。」

榮公公舉手下劈,做出斬首的手勢。

符太神清氣爽的來了,坐到龍鷹另一邊,笑道:「我喜歡榮公公這個手勢,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嗎?」

龍鷹微笑道:「些微小事,何用勞煩太少,我還有至關重要的事賴你去做,至緊要做得妥妥帖帖。」

符太興緻盎然的道:「可以是什麼事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