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第一章 以戰制戰

「啪!」

洞玄子掌拍扶手,叫絕道:「得符先生提醒!貧道記起哩!鳳翔乾兄當年在觀風殿款待奚王李智機的國宴上,表示出對鷹爺的仰慕之心,並以未能目睹鷹爺在沙場上取敵酉首級似探囊取物、八面威風的情景,引為平生憾事。現在乾兄終得見鷹爺,若鷹爺肯到校場指點後進,乾兄可得償大願,該無憾矣。」

龍鷹暗忖妖人你的腦筋轉動神速,立即來個推波助瀾,說的又為事實,大減預謀的意味。此計該出自宇文朔為首的世族集團,事前沒有和武三思商量過,故亦非台勒虛雲的構思,然而直截了當,既顯示出宇文朔的自信,也是唯一可在表面和平友善的情況下,硬撼龍鷹的高明招數。

武三思向洞玄子訝道:「當時本王也在場,為何腦內空空如也,沒有關於這方面的記憶?」

湯公公插言道:「可惜天不造美,這場暴雪未知何時方休,接著的幾天更可能大雪連場,乾公子的心愿恐難成真。」

「爛船亦有三斤釘」,何況在宮廷打滾整輩子的湯公公,縱遠及不上胖公公,辨別忠奸的眼力總是有的。李顯回朝這麼多年,對武三思的為人,湯公公未能掌握個十足,至少該七七八八。雖因李顯夫婦對武三思的「各取所需」,莫奈其何,不到他置喙干涉,可是以他的忠心,有可儘力的地方時,會是不留餘力。

現正為李顯回朝後最關鍵的一刻,與二張的明爭暗鬥因「東宮慘案」和「女帝病倒」開始分明,雙方強弱懸殊,唯一的變數系乎龍鷹。從剛才上陽宮和皇城間的相遇處,來到這裡坐下,東宮的這群人,不論他們心裡打何主意,均為一個充滿揭秘和啟示的過程,讓他們大幅加深對被譽為「新少帥」的龍鷹的了解。

「新少帥」隱含不論其心胸氣魄、行事作風,均有與「少帥」寇仲先後輝映的涵義。否則就是污了「少帥」寇仲千古不滅的美譽。

湯公公一條心堅定不移的支持李顯,不像武三思或洞玄子股暗藏禍心,又或似北方世族滿懷恢複昔日光輝之志,視龍鷹為威脅障礙,不被另有所圖的居心蒙蔽神智,格外分明。

接觸之初,龍鷹不著斧鑿之痕的寥寥數語,顯示出他才是李顯回朝的推手,在場沒人比湯公公感受深刻,認識到武三思的卑劣無恥、挑撥離間。

此刻他指出天不造美,是要阻止宇文朔和武三思兩方聯手架龍鷹上轎,或許仍未看破他們憑什麼對付龍鷹,但怎也曉得不是好事。

他的話合情合理,即使雪停,且再不降雪,又立即清理,只會先鏟掉通路上的積雪,皇城大校場的積雪勢留到最後。除非來個殿內比試,那便非是切磋,而是較勁了。

湯公公人老成精,幾句話扳倒了洞玄子和武三思的興波作浪。

乾舜如釋重負,鬆口氣的道:「公公說得對,確是天不造美。」

龍鷹暗忖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性情形成後,難有大變。認為別人變了嗎?是因接觸不到他暗藏的另一面,一旦有利益上的衝突,真面目將盡顯無遺,故兄弟可以反目,好友成仇敵。

閔玄清正因以為龍鷹居心不良,看錯了他。

除湯公公外,人人現出失望神色。

特別惹龍鷹注意的白道高手,一為來自光州大別派的沈入夢。

大別派是以大別山為名的門派,卻非在大別山上,創派於唐初,在李世民晚年開始興旺,擴展至數百郡縣,與因世族沒落而逐漸式微的關中劍派,隱然有分庭抗禮之勢,一退一進之故也。

沈入夢就是近十年大別派最響噹噹的人物,年紀不過三十歲,體型驃悍,皮膚黝黑,頭頂平整,外貌非常懾人,是那種就外相瞧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此君活動範圍頗廣,遍及山南、淮南和江南的東西兩道。

由於他活躍的區域以大江南北為主,故在南方的名氣,遠大於北方。出道至今,未嘗一敗,且仗仗分明、勝得爽脆利落,早取龍鷹手下敗將符君侯之位代之,成為南方第一人。其外相雖懾人,可是說起話來用詞爾雅、文采飛揚,形成非常特殊的氣質。

沈入夢也是用刀的,武三思引見時,提出江湖上有「北萬南沈」的看法,將沈入夢與萬仞雨相提並論,可見此君聲名鵲起的威勢。

白道武林借李顯之名召令天下同道,沈入夢應召北來,絕不是陪騎陪跑,而是有在北方揚名立萬之意。

另一人夜來深,乃關內道區的少數民族,年紀比沈入夢大上一、二歲,成名也比沈入夢更早,十六歲弱冠之齡,於隴右連敗當地三個黑道強徒,又能頂著對方黨羽追殺,直至沒人敢惹。

夜來深與武三思該有特別關係,武三思介紹他時推崇備至,看宇文愚和季承恩等人的神情,對夜來深並不排斥,還頷首認同。

比之沈入夢,夜來深神態舉止雖帶著與生俱來般的傲氣,但真的是英挺俊拔、儀態優雅,令人易生好感。

從夜來深看自己和符太的眼神,充滿挑戰的意味,龍鷹曉得如「校場比試」告吹,最失望的將是他。

龍鷹如肯下場動手,一般的江湖規矩全派不上用場,即使東宮一方派人輪番挑戰,只會讓人認為理該如此,不存在車輪戰的問題,而這正為宇文朔此計微妙之處。

龍鷹漫不經意的道:「風雪將在一刻鐘內收止。」

眾皆愕然,不由自主目光透兩邊槅窗望往絲毫沒減弱的風雪。

龍鷹心想這還不算新思維?敵人想要的,不單如其所願,還要來個倍贈。

宇文朔忍不住的道:「在下對觀天之法,略懂一二,所謂『風停天腳紅,明朝霜雪濃』,此為昨天黃昏之象,到今天忽再起風,大雪隨之而來。依天象在未來幾天,雖不像眼前這場雪般大,卻很難停下來。」

宇文朔開腔說話,立顯其能駕馭全場的氣度派勢,聲調沉雄有力,言之有物,配合他魁奇的容顏,將沈入夢和夜來深兩人比了下去。

龍鷹從容微笑,道:「宇文兄如不存定見,現在走出去再來一趟觀天,肯定有新發現。」

宇文朔錯愕無語,聽出龍鷹的弦外之音。

交談至此,氣氛倏地扯緊,變成龍鷹和宇文朔在預測天氣上的正面交鋒,勝負揭曉於一刻鐘內。

以符太對龍鷹的十足信心,可是只要不是盲的,外面大雪連天的景況竟是此場來勢兇猛的雪暴的尾聲,連符太也感宇文朔贏面較高,其他人更不用說。

事實上龍鷹亦非是那麼有把握,憑的是與法明說話時衝口而出的幾句話,說初更停雪,接著天氣轉好,那些話純出直覺,令龍鷹深信乃來自魔種的消息。現時離初更剛好一刻,故誇下海口。至於應驗與否,惟有聽天由命。

武三思本死去的心,立即復燃,試探道:「聽鷹爺的口氣,似有令我們大開眼界之意。兄弟猜得對嗎?」

眾人的注意力從外面的風雪,移返龍鷹身上,連宇文朔也不自覺現出難理解龍鷹的神色,除非龍鷹是有勇無謀、好勇鬥狠的人。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大家是自己人,客氣話不說,能在校場上比武切磋,乃人生樂事,亦為以武會友的精神。但坦白說,一般的比武方式,已難惹起興緻,須想新的點子。」

湯公公提醒道:「積雪如何處理?」

武三思興奮的道:「本王立即動員左羽林軍,若大雪如期停止,立即盡一夜之力,清理校場,明早我們便可得賭兄弟驚天箭技和天下第一名器。」

他的話絲毫不體恤下屬,天寒地凍下,從溫暖的被窩鑽出來,整夜不眠的去清積雪,肯定不少左羽林衛捱出病來,連擬出此計的宇文朔亦為之皺眉頭。

符太笑道:「積雪正是新點子,何用花力氣清理。」

龍鷹瘋,符太陪他發瘋。

提出的是乾舜,主動權卻落入龍鷹和符太之手。

龍鷹讚歎道:「太少真知我心。」

符太冷冷道:「我們馳騁漠北,從山南驛之戰,到雀河古道的突圍,然後是高昌古道的爭奪,鹿望野的攻防,到最後不管城的險死還生,與『夜神』莫哥統領的三千金狼軍在沙陀磧大荒山東緣區正面對決,沒些兒默契,早葬身沙底。」

聽他說話鏗鏘有力、字字擲地有聲,雖掌握不到時地,仍可想像過程的驚險激烈。過往大周軍遇上突厥狼軍,沒有一次不吃虧,且是眾不敵寡。但龍鷹的遠征外域,卻是以極寡勝極眾,強弱懸殊。在折損微之又微下,龍鷹徹底擊垮默啜派出來對付他的突厥雄師。

龍鷹首次感到符太開始懂玩政治,憑著一番話,其造勢之力,不在剛才飛騎御衛萬人空巷的迎迓之下。

配合起來,相得益彰。

人人聽得啞口無言。

龍鷹心忖符太是真的把握自己心意,還是因惟恐天下不亂,將自己擺上桌面,那他便可依附驥尾,對症療治「手癢」的陳年舊患。

符太又道:「還有!剩看鷹爺在校場上用少帥弓射靶,最沒意思。」

稍頓續道:「少帥弓最厲害之處,是二千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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