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騎御衛押他至端門,讓「范輕舟」自行離開。
龍鷹心裡的天地灰濛濛一片,沒法看遠,沉重如此時神都上空低壓的雲層。他清楚原因,憑直覺已曉得,就像胖公公嗅到危險,由台勒虛雲一手策劃的陰謀,迫在眉睫之前,可在任何一刻發生。台勒虛雲想出來的,他第一個不敢小覷。
萬仞雨的音訊全無,亦像千斤大石壓著他胸口,令他有窒息的感覺。
他失魂落魄的登橋、下橋,思量著女帝立即讓位的提議,解決了這個最關鍵迫切的問題,所有事會否立即迎刃而解?誠如胖公公所言,這是天大重要的事,不能這邊想到,那邊宣布,有禮儀程序的要求,擇日擇時,中間有個過程,還有胖公公指的時機,特別在以千黛替換女帝的非常時刻。怎麼快,仍要待千黛安定下來,最快也發生在三天之後。
他們有這些時間嗎?
馬車停在身旁。
龍鷹現在沒有和任何人說話的心情,偏是無法拒絕,登上馬車,坐到霜蕎之旁。
馬車加入定鼎大街的車馬人流去。
儘管置身神都最繁盛的通衢大道,一如往昔,他卻是獨自憔悴,黯然神傷。
挨過去,頭側枕她香肩,嗅著她發香,嘆道:「讓我們找個能避開眼前人世的地方,天塌下來也不去管。」
假設霜蕎依他所言,他清楚自己將拋開顧忌,不理一切的和她抵死纏綿,直至返回現世的一刻,不論事後有多後悔。
霜蕎沒對他親昵的行動表示反感,輕輕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興緻猜測她為何守候皇城外,不願費神去想她現時的行動,是否大陰謀的部分,似乎沒有任何事是重要的。頹然道:「不要提哩!」
他的情緒從未試過這般低落,或許心真的倦了,隱隱里,他掌握到原因。
雖然一直曉得女帝將退下來,從此不過問朝廷的任何事,可是當事情確確實實發生,其衝擊的力道仍是大至超乎想像,沒有了女帝的中土,將變成什麼樣子?在他來說,等若喪失了魂魄,再無以前那種說不出來的生趣。他也知終會適應,回覆過來,繼續行程,卻非在這一刻。加上國老令人擔憂的情況,忽然間,他最敬佩的兩個人,如被命運的無形之手,從他身邊扯離。虛虛蕩蕩,沒有落實之所。
道:「真的不要問,小弟被勒令封口。可以告訴都大家的是,我須在三天內離開,並在一段時間內不能踏足神都。唉!我的娘!事情怎會發展至這個田地!我范輕舟自認不懂神都的遊戲哩!」
霜蕎沉吟不語,咀嚼他的說話。
龍鷹清醒些兒,坐直身體,望往窗外,訝道:「不是返日安居嗎?」
霜蕎噘嘴兒哂道:「范爺要和人家偷情,到日安居怎成?」
龍鷹清楚她,知她不可能這般的便宜自己,腦筋一時又轉不過來,訝道:「日安居有何問題?」
霜蕎沒好氣道:「你是真的不懂玩神都這個遊戲,先答我,你到宮內是否見聖上?」
龍鷹苦笑道:「你太恭維小弟哩!小弟是被捕押見聖上,只差沒有戴手銬腳鐐。你怎猜到是聖上召見我?」
霜蕎朝他瞧來,嘆道:「稍懂形勢的,該知在目前的情況下,沒人敢碰你,遑論請你或押你入宮。」
龍鷹不解道:「都大家因何有這個膽量?」
霜蕎道:「范爺能用自己兩條腿走出來,當然是另一回事。不過因你失魂落魄的模樣,知不是什麼好事。現在讓人家點醒你這個剩知橫衝直撞的糊塗鬼,你現在已變成了全城注目的人,沒有人不想從你身上套出情況,聖上究竟問過什麼、說過什麼。自昨天開始,謠言滿天飛,最駭人聽聞的傳言,就是聖上要再一次廢太子,今次將令太子永不超生。」
龍鷹駭然劇震,清醒過來,呆瞪霜蕎。
霜蕎細審他的神情,道:「瞧你的反應,聖上該沒有透露這方面的事。」
一股寒意從心中湧出,「空穴來風,非是無因」,目下女帝和胖公公想出來並採取的手段,作用是化解和平衡,怎會被扯到風馬牛不相關的事去。唯一解釋,是有人故意散播這個最震撼和惡毒的謠言,居心叵測,頓令女帝大赦天下的手段,變成為暗裡進行的陰謀粉飾門面、轉移視線的工夫。
霜蕎續道:「如你返日安居去,包保各路人馬絡繹於途,使你應接不暇,還如何偷情?」
龍鷹深吸一口氣,暗忖霜蕎怎會這般為自己設想?想深一層,霜蕎據離開皇宮的「范輕舟」為己有,為的是令其他人沒法從「范輕舟」身上尋得解開疑團的答案,使事情更曖昧不明、撲朔迷離。
在這樣的推測下,霜蕎勢將不惜一切把「范輕舟」「禁錮」,使其他人沒法接觸他。難怪香肩任枕,極可能不惜獻身。
龍鷹痛苦得心叫救命。
對方的後著呼之欲出,擺明目標是李顯,又知由洞玄子主持其事,偏是仍然茫無頭緒,不明白這樣的謠言,可起何實質作用,除了令所有李顯的支持者人心惶惶外。以目前神都的形勢,發動政變者是在找死。
一天武曌坐在她的龍座上,沒人可動搖她的皇權。
龍鷹想到如果現在對霜蕎無禮一番,而她來個逆來順受,可試探自己猜測正確,不過真的沒這個心情。
沉聲道:「現在到哪裡去?」
霜蕎若無其事的答道:「如是園。」
龍鷹道:「小弟現在最該做的事,是返日安居執包袱。」
如何不著痕迹地脫出霜蕎的魔爪?比登天還難。
霜蕎沒好氣道:「得那兩、三件衣服,何用執拾。你何時離神都?」
龍鷹道:「愈早愈好。傷心之地,豈宜久留?」
霜蕎輕罵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以活著走出來,不知多麼幸運,還要自怨自艾的。早警告過你,大江還大江,神都還神都,卻將你大江那一套搬到神都來,不闖禍才奇怪。」
龍鷹何來心情聽她說廢話,急於脫身,來個先發制人,大手伸過去,降落在她豐滿結實的大腿上,猖狂如斯,良家婦女肯定受不了。
霜蕎劇烈地抖顫一下,垂下螓首,竟不撥開他無禮的手。
龍鷹心叫糟糕,他的猜測,不中亦不遠矣,今回怎辦好?更迫切的問題,是正感覺著美人兒動人肉體的怪手,鳴金收兵還是擴大戰果?忽然陷入此進退兩難之境,後悔得要命。
霜蕎閉上明眸,臉泛紅霞。
急遽的蹄聲在後面遠處響起,迅速接近。
龍鷹暗叫謝天謝地,裝作嚇了一跳的別首後望。
霜蕎睜開眼睛,一對秀眸現出茫然之色。
龍鷹豈有理會她的閑情,透過後窗,似驚弓之鳥般的嚷道:「又是羽林軍。」
霜蕎瞥一眼後,現出不解神色,罵道:「勿大驚小怪,是城衛。」
龍鷹怎不曉得,何況領頭的是陸石夫,心中叫好,正要來個魔種式的傳音入密,著陸石夫為自己解圍,見陸石夫打出收緩馬速的手勢,顯是沖著自己而來,知機的收口。
「停車!」
御者不待霜蕎吩咐,收韁勒馬,車子停往路旁。
霜蕎扯他衣袖,嬌羞的道:「不要去!」
龍鷹尚是首次得睹她含羞答答的風韻,出現在姿容高雅的成熟美女如她的身上,有高度的誘惑力,比對著霜蕎一向對他若即若離的態度,等若明著暗示願以身奉君,雖曉得她在弄虛作假,可是七分假里怎都有幾分是真的,瞧得龍鷹心中一熱。
眾城衛齊聲吆喝,在馬車前後停下來。
龍鷹給喝得「清醒」過來,暗呼厲害。
這麼看,霜蕎為「軟禁」他,抱著不惜犧牲之心,由此可斷定台勒虛雲的陰謀正面臨關鍵的一刻,不容有失。更生出感覺,台勒虛雲養傷之地,就在神都,讓他可在暗裡操縱大局。只有台勒虛雲,可令霜蕎拋開對沈香雪的顧忌,與「范輕舟」發生肉體的關係。
正因這個想法,他判斷出有台勒虛雲在暗裡主持大局。
女帝召「范輕舟」入宮見面,事前沒人知曉,屬突發事件。假如女帝斬了「范輕舟」,人人清楚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現在「范輕舟」夷然無損的放出來,立成掌握女帝想法心意的最重要線索。在那半個時辰內,女帝說的每一句話,胖公公與女帝的對答,際此風聲鶴唳、風雨飄搖的時刻,頓成掌握真正情況的關鍵。
假設女帝廢李顯的謠言是由大江聯一手炮製,那大江聯勢將不惜一切、千方百計保著此惡毒謠言,不讓任何人揭破,而在目前的情況里,「范輕舟」極有可能成為可揭破謠言的人。
大江聯是個不同派系的聯盟。塞外魔門、香家和玉女宗各有山頭,惟有台勒虛雲能駕馭一切,統攬全局,迅速動員,以應付像「范輕舟」般的突變,惟有他,方可指令霜蕎以「非常手段」來應付「范輕舟」。
龍鷹敢肯定能全盤掌握陰謀者,只台勒虛雲的策劃者和洞玄子的執行者兩人,其他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