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十四章 騎上虎背

龍鷹回到日安居,尚未喝掉手上的熱茶,易天南來了。

兩人隔幾靠窗坐好後,易天南喝一口香茗,笑道:「以輕舟的身份地位,沒有使喚的人怎成,讓我為你安排如何?」

龍鷹胡謅道:「我慣了獨來獨往,習性難改,有人打掃就可,不用勞煩龍頭哩!」

知他是隨口的開場白,定有下文。

易天南沒有轉彎抹角,開門見山的道:「輕舟在重光殿念動天竺神咒的事,一個下午傳遍神都,人人百思不得其解,沒法明白輕舟怎會在太子殿下前獻此奇法,事後又得太子隆重接待,據聞太子和輕舟把酒談笑,通宵達旦,是否確有其事?」

龍鷹心忖任何事多過一把口傳送,總變得「不似人形」,不過今次之所以這麼快泄露出去,該是武三思在背後發功。這個傢伙別的不成,造謠則出色當行,務要得先入為主之利,一字不提真言治病的事,變為純粹的真言示範表演。

李顯貴體欠安,惟韋妃和幾個近臣曉得,武三思索性連這方面也瞞個密不透風,李顯不說出來,便不用負責任。

武三思的話,信半成也死。他說來輕描淡寫,表面看不出問題,不過從他事後的掩飾去看,他肯定是始作俑者,更可能非是「氣功推拿」般簡單,真相要李顯和武三思兩人才清楚。

武三思和李顯間的事,部分瞞著韋妃偷偷的干,從而可見兩人關係密切至「水乳交融」的地步,說得不好聽點就是「狼狽為奸」,張柬之和宇文朔兩方誅除武氏的如意算盤,一天有李顯在,肯定打不響。

李顯會因此事怪罪武三思嗎?肯定不會,龍鷹記起上官婉兒對李顯「喜之者千金不惜,悲之者一芥中分」的評語。李顯對武三思只向好的一方面想,例如引進他的「范輕舟」,其他則無心裝載。

易天南今次來是摸底,弄清楚他和李顯的情況。不論洛陽幫或黃河幫,均是李顯的支持者。李顯對「范輕舟」的態度,直接影響他們對付「范輕舟」的策略。

如果沒有猜錯,他們手上最大的籌碼是太平公主,賴她去影響李顯,若如此路不通,除了來個明刀明槍,再無他法。但陶顯揚該清楚,對莫測其深淺的「范輕舟」動武,認為有把握的肯定是蠢人,且動輒開罪李顯,那就不止鬧個灰頭土臉,而是吃不完兜著走。

神都是為懂玩政治的人而設的,徒逞勇力者如都鳳說的,是找死。

龍鷹嘆道:「小弟沒得選擇,因郡主清楚我的出身來歷,報上太子殿下時指明我懂天竺秘咒,原來太子對這類奇藝異術極有興趣,我只好來個當庭示範,得太子賞識,談了整天,到小弟欲告退離開,太子竟著小弟留宿一宵,太子的意思,誰敢違抗?到現在方有機會溜回來。」

易天南現出竟是如此的神情,雖信不到一半,又拿他沒法。沉聲道:「關於輕舟的武功來自天竺一行腳僧的事,老夫略有所聞,更心中奇怪,緣何以前桂大哥提及輕舟,從沒說過有關這方面的事?」

龍鷹從容道:「因為小弟從來沒說過,本打算永遠不說出來,豈知在牧場給郡主當眾垂問,指明不許小弟說謊,沒辦法下,惟有老老實實。」

易天南笑道:「輕舟平時很不老實嗎?」

龍鷹聽他語含諷刺,心中難過,差點衝口說出自己是龍鷹,幸好及時將吐出的話咽回去。道:「要看對什麼人,陶顯揚少幫主誤會了我,我范輕舟絕不是他的敵人。」

他是在盡最後的努力,希冀黃河幫不因他輕舉妄動,文的不成來武的,予武三思於李顯登位後,有打擊黃河幫的借口。

易天南雙眉揚起,故作不解道:「輕舟何故扯到陶顯揚去,你認為老夫和他聯手與你過不去嗎?」

龍鷹忙道:「沒這個意思,桂幫主信任我,有他的理由,龍頭若認為桂幫主沒看錯人,請為輕舟與少幫主作和事佬,河水不犯井水。」

易天南容色微緩,沉吟道:「輕舟憑什麼認定少幫主將有對你不利的行動?」

龍鷹一時衝動下,忍不住向易天南攤牌,好滅星星之火於燎原之前,既無準備亦想不到好的說辭,吉凶難料,此時勢成騎虎,只好絞盡腦筋的撐下去。

「范輕舟」不可以太過示弱,顯不出其強徒本色。

易天南口不對心。

龍鷹不相信以洛陽幫和黃河幫非是一朝一夕建立起來的密切關係,北幫又是共同的勁敵,陶顯揚竟瞞著易天南與「范輕舟」的摩擦。易天南裝出一無所知的態度,恰恰犯了龍鷹以前「欲蓋彌彰」的老毛病。

龍鷹聳肩道:「因為在小弟抵達的第一晚,少幫主派出高手來意圖行刺我,我則念在桂幫主份上,沒有反擊,任之離開。此人異常高明,非為一般之輩,看破難以得逞,知機撤走。」

易天南表面毫無異態,可是其內心一陣顯示震駭的波動,沒法瞞過龍鷹。

易天南該是知情者,清楚刺客是何方神聖,因而曉得以刺客的能耐仍瞞不過龍鷹,止不住心內的情緒。

龍鷹輕耍一招,證實了當時的直覺和事後的猜測。

易天南畢竟是老江湖,反問道:「輕舟說詳細點。」

他不反問龍鷹沒和對方交過手、說過話,憑何斷定乃黃河幫的刺客,是他的高明處。因為如這般反問,正顯示他清楚當時的情況。待龍鷹說出來後,來個窮追猛打,龍鷹將乏言以對。難道告訴他自己有異乎常人的感應?

龍鷹沉聲道:「此事輕舟不願再提,希望沒有第二次。大江聯千方百計想取我范輕舟之命,到今天仍辦不到。岔得太遠哩!龍頭不是說過有事指點小弟嗎?」

易天南怔怔地打量他好半晌,緩緩道:「江湖傳得沸沸揚揚,有關輕舟與北幫結盟的事,是否又是一場誤會?」

龍鷹心中暗嘆,說「是」是死,說「不是」也是死,根本是死結。為了「南人北徙」,他被逼騎上虎背。接受了楊清仁這個「送人大計」後,事情脫出他的控制,被現實的考量牽著他的鼻子走。現時已到關鍵時刻,開罪北幫,就是開罪武三思,變成與韋武集團作對,對方根本不用做實事,剩是傳出風聲,可鬧他一個人仰馬翻。

黃河幫與洛陽幫依附神都哪一方的勢力呢?宮廷應為太平公主,朝上則張柬之等正直朝臣,發動起來,不容小覷。

他現在陷於兩難之局。

如被以宇文朔為首的北方世族掌握個中微妙,事情更趨失控。

不論私鹽或突厥人,全是見不得光的,須各方通力合作,始有機會瞞天過海。

如要女帝將所有事情硬壓下去,就是最惡劣的情況出現了。

龍鷹祭出殺手鐧,道:「龍頭有就此問過桂幫主嗎?」

易天南嘆道:「如非問過他,今天我易天南絕不會坐在這裡與輕舟說話。」

龍鷹沉默著,待他說下去。

易天南沉聲道:「桂大哥反問,他會否害我?唉!教我怎麼答。唯一的方法,是直接問輕舟。」

龍鷹道:「龍頭問對人了,桂幫主不說,是因事關重大,動輒乃誅家滅族的大罪。龍頭如願為我守密,輕舟可透露一二,但千萬不可以和陶顯揚說,和他老爹說反沒問題,只要他老爹肯瞞兒子便成。」

易天南色變道:「竟與聖上有關係?」

旋又道:「顯揚在何處出問題呢?」

龍鷹正容道:「龍頭須先答應我。」

易天南與他對望一陣子後,點頭道:「我一向少和顯揚接觸,既然可對他老爹陶宏說,便不成問題。」

龍鷹又道:「朝臣方面,只可以告訴張柬之張相一人。」

易天南完全沒法隱藏心內的震駭,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龍鷹是不得不因應形勢,調整策略。說服易天南,等於說服陶宏,至重要是不讓洛陽幫和黃河幫成為受害者。

如果昨天未得李顯「隆重接待」,令易天南有顧忌,現在不論費多少唇舌,仍難說動他。牽涉幫會的利益和存亡時,通常是沒得商討的。

龍鷹遂將向宇文朔和獨孤倩然說的那番話,稍加改動說將出來,特彆強調桂有為是這個對付大江聯的計畫和行動參與者之一,故不得不奉命守密,然後總結道:「這是一場敵我交鋒角力、秘而不宣的激烈戰爭,戰場無影無形,卻有一明顯趨勢,是漸向神都轉移。任何一個最近在神都崛起的人物,也有屬大江聯的可能。少幫主的問題,是我不信任他的新夫人。」

最後一句直敲進易天南的心窩去。

以萬仞雨和易天南的關係,萬仞雨又清楚易天南與陶宏的交情,不可能不將對柳宛真的懷疑告之,希望易天南加入勸說,故此易天南對「范輕舟」關於柳宛真的看法,有特別的感覺。

易天南沉吟片刻,道:「那田上淵會否是大江聯的妖人?」

龍鷹心忖要說服眼前精明的老江湖難度極高,幸好萬仞雨回來後,當易天南問及時,可進一步證實「范輕舟」所言不虛。

想到萬仞雨,心情立變沉重,怎會沒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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