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八章 橫念救駕

太平公主從主廳儀態萬千、輕移玉步走出平台,閔玄清往前迎接。

龍鷹頭皮發麻的瞧著,無計可施,雖知是做賊心虛,偏是沒法甩掉被當場「察破」的危機感。似是沒有道理,卻有著這樣的直覺。

問題在「范輕舟」的身份,比「丑神醫」更漏洞百出。

她太清楚龍鷹的過去。

那是他的一次爽約。

當時他約好去陪太平,還約好翌日與「小魔女」狄藕仙邊用膳邊看神都的日落,因沒想過為送金錠給仙子一去如黃鶴,還逃上了橫空牧野經運河往揚州觀光的大樓船,並與美修娜芙打得火熱,現在金髮美人兒已是他孩子的母親,前塵往事,歷歷在目,既甜密又神傷,和太平始終有緣無份。

他沒有隨樓船返京,搖身一變,化作「范輕舟」,就此與大江聯展開詭奇多變的明爭暗鬥,直至眼前此刻。

在這樣的情況下,「范輕舟」在牧場的事迹近幾天傳播得沸沸揚揚,太平聞得後,多多少少對「范輕舟」生出疑惑。問多兩句,曉得「范輕舟」冒起的時間,正是他爽約兼一去無蹤的這段日子。宮廷有權位的女人,哪個是好惹的,不將「范輕舟」的冒起和龍鷹的失蹤連結在一起才怪。

現在唯一可慶幸的,是太平今夜非是因「范輕舟」而來,因為事前霜蕎只能曉得他大致抵神都的時間,要到他的船泊入碼頭,方可知會閔玄清,取得她讓「范輕舟」參加夜遊會的同意。故此公主應邀而來,為的非是「范輕舟」,而是參加夜遊會。

此一理解非常關鍵,決定了「范輕舟」的「生死」。若是一意來的,想看看「范輕舟」是否龍鷹,著意而為下,肯定「凶多吉少」。

此際仍有一線生機,如何讓她見到,就像剛才在石階冒出側面耍的招數,是技術所在。

在湖台上的眾多賓客,個個現出恭敬神色,全體施禮迎迓,盡顯公主如今在神都的身份地位。

論權勢,她僅次於韋妃,影響力卻不相伯仲。

龍鷹趁霜蕎和沈香雪的注意力集中往太平公主,往右方稍移步半,藉像他般高大的高戩,擋著公主的視線。

心中同時求神拜佛,希望公主是首次遇上高戩,同樣因他酷肖自己被吸引心神。

這是他從沒辦法里想出來的唯一辦法。

太平公主待眾人「不必多禮」後,與閔天女朝他們的這群人走過來,談談說說,顯然頗為熟絡。

龍鷹豎起耳朵,默運玄功,嵌進她們說話的波動去。

整伙人肅然候駕。

閔玄清正向太平介紹今晚的賓客,道:「今晚有兩位稀客,該是公主首次碰面,一為有『神築手』之稱的沈香雪,另一位就是這幾天在神都最多人談論,被推許為第一馬球手的『玩命郎』范輕舟。」

沈香雪之名入耳,太平公主微一頷首,表示聽過,神情沒多大變化。可是聽到「范輕舟」三字,目光立朝他們的一群人望過來。

龍鷹心中喚娘,躲在高戩身後,其他人包括高戩在內,個個心神貫注在太平身上,見她瞧來,連忙應禮。

太平公主美眸搜尋的顯然是男非女,對霜蕎和沈香雪視而無睹,目光落在遮擋著龍鷹,變得仿如鶴立雞群的高戩身上。

龍鷹用足精神的去掌握她的波動反應。

太平的波動倏趨強烈,心神顫震,一如龍鷹所料,是首度與高戩相遇,像龍鷹般發覺對方頗為酷肖自己,而太平公主的情況卻遠為複雜多了。

她幾肯定映入眼帘的是龍鷹扮的「范輕舟」。

容貌雖有異,氣質不同,然而相貌可易容改變,體型卻換不走。龍鷹敢肯定明艷嫵媚的公主心裡在說著,「還不逮到你這個傢伙」。

此時閔玄清偕太平已走近至十許步內,其他的賓客回覆剛才的情況。

龍鷹知是時候了,公主的心神已全被高戩吸引,很難從那種情緒解脫出來。那是經年累月的期盼下,遠在天邊者,驀然現身眼前的激烈感覺。

她當然不會揭破龍鷹,如果高戩真的是龍鷹扮的。

龍鷹雙肩不動的從高戩身後稍往左移,大致是原先站立的位置。幸好無瑕不在,否則定瞞不過她。

太平公主壓下芳心的波盪,裝作若無其事地把目光移離高戩,落到兩女處去,她該認識都鳳,微笑後移往沈香雪,因心神不屬,略一頷首還禮,又再移往高戩,剛好與蓄意為之的龍鷹四目交投。

千辛萬苦,窮思竭智,終於炮製出如此「驟然相見」的機會,比剛才的石階頂露側面,難度高多了,錯非他的靈異,別的人縱然想到,仍沒法辦得。等於高手過招,在時間的拿捏,位置的掌握,不容半分錯失。全辦到了,還須不可虎頭蛇尾,在眼神此「兩軍交鋒」的決勝關鍵上一盤全賠出去。

由出徵到今天以「范輕舟」的身份回來,因應魔種的蛻變,他的眼神隨之而變。可是怎麼變仍是那雙魔目,可牽起太平某種熟悉的感覺。太平可不像無瑕,無瑕與他的交往短暫久遠,大致上非是當時龍鷹的模樣,她會疏忽過去。太平不知曾和他對視多少遍,刻骨銘心,能純憑直覺生出沒法用言語去形容的靈妙觸感。

以前扮「丑神醫」王庭經,直截了當,就是「收爐收灶」,散掉魔功,使眼神再不像「龍鷹」般深邃不可測。儘管如此,「丑神醫」每次被公主留神細察,仍被觀瞧得心中發毛,怕給她憑其眼神識破。

今趟他是成竹在胸,當然不是弄成雙目無神的病態模樣,那不切合縱橫大江,又在牧場光芒綻射的「玩命郎」身份。

打救他的是「橫念訣」。

當他默運「橫念」,雙目立即變得芒光綻射,冷酷銳利,從魔種式深邃斂藏、測難見底的眼神,改為外向性的,似猛獸在搜索獵物,帶有侵略的意味。

果然太平與他的眼神接觸的剎那,微微一怔,秀眉輕蹙,顯示出心中的不悅,然後目光離開他,再次落在高戩身上去。

龍鷹大鬆一口氣,慶幸沒有功虧一簣,正因太平完全認不出自己是龍鷹,故沒打量第二眼的興趣。當然,更關鍵處是她的心神早放在以為是「范輕舟」的高戩身上。

尚有最後一關,是當公主弄清楚「范輕舟」時的反應。希望先入為主,她不朝范輕舟是否龍鷹這個方向去想。

乘此良機,人人注意力集中在太平身上之際,龍鷹向太平旁的閔玄清傳音道:「萬勿找我,我會找你。」

閔玄清聽在耳里,神態如常。

太平公主在眾人前三步許處停下來,各人紛紛請安問好。

龍鷹感應到波動了,非是公主的精神波動,而是身旁的高戩,激烈一如太平。

龍鷹明白高戩,就像當年自己在荒山石屋,成為階下之囚,給脫掉罩頭布袋,看見公主時的情景。那時公主輕紗掩面,可是其撩人遐想、玲瓏浮凸的體態身型,足顛倒龍鷹。

現在的高戩更是不堪,在機緣巧合下,造就出一個極其特殊、百載難逢,又或許從未發生過的情況。

太平公主看著的是「高戩」,心裡見到的卻是「龍鷹」。

於正常情況下,不論高戩如何心動,仍不敢對公主起半絲妄念,不敢與她對望,遑論顯露心底的仰慕。

有些許宮廷經驗者,均知這類事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有權勢的宮禁女子看上你,是垂青,你稍露對她有興趣的神態,屬冒犯,可惹來橫禍。

龍鷹雖因高戩背著他致看不見他的反應,但肯定受寵若驚,不知目光該迎上還是垂下,心中填滿男女間微妙的情緒。落入太平公主的眸神內,尚以為「龍鷹」因被她識破致不安。

如此情況,還非百年難遇嗎?

其他人亦感到兩人間的異樣,閔玄清便看看公主,看看高戩。不過任他們千猜萬想,包括知得稍多的霜蕎和沈香雪,想的當是這雙男女「一見鍾情」,造夢未想及個中玄妙。

身份的壓力大部分已不翼而飛,更有把握過太平的最後一關。

高戩有點心慌意亂的主動報上,道:「司禮丞高戩,參見公主,臣下向公主請安。」

縱然亂了手腳,他的動作仍然瀟洒好看,是天生洒脫的那種人。

龍鷹全神貫注在太平的反應上,如果是大失所望,將輪到真正的「范輕舟」遭殃。

霜蕎和沈香雪因早存試探之心,亦會因公主「認錯人」的反應心生異樣。

就像高手對決,雙方全力出手,一擊定高低的那刻。

太平公主先是秀眉輕蹙,接著不單沒有現出黯然之色,雙目還亮起來,新發現般的喜悅蓋過一切,笑得甜絲絲地柔聲道:「原來是高卿,真奇怪以前沒見過你呵!」

高戩聽她語調溫柔,毫不掩飾對他的「另眼相看」,立即信心倍增,語調鏗鏘的應道:「臣下最近從西京調來,任職門下省。」

龍鷹心中大定。

最怕高戩是應聲蟲,或誠惶誠恐,表現不出半分「龍鷹」的氣概,虛有其表。只要他夠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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