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三章 永不沾指

龍鷹暗贊自己有先見之明。

看眼前宇文朔和乾舜與李重潤的「過從甚密」,知道北方世族是將他們的未來,寄托在這位未來的皇位繼承者身上,稍清楚點情況,便知李顯難成大器,關鍵在如何阻止韋妃重施武曌的故技,唯一的辦法就是剪除武氏,孤立韋妃,再以李重潤為中心,建立無名但有實的治國集團。如果李顯仍盲目的忠於惡妻而非大唐,以宇文朔般有膽識謀略者,可憑手上實力逼李顯遜位,讓與兒子。

李重潤也樂於與北方世族親近。

自大唐立國,四大門閥里的李閥、宇文閥和獨孤閥關係密切,維護的是同樣的利益,矛頭對外。李顯和韋妃為兒子選未來的太子妃,選的是獨孤閥的美女獨孤倩然,正是延續三閥間通婚的風氣,高門對大族。從這個角度去看,獨孤倩然若嫁入皇宮,是她為家族犧牲的一宗政治交易。

北方世族復興的希望,系乎李重潤身上。

李顯即位的一刻,各大勢力的矛盾,將浮現出來,由暗轉明,激烈之處,將不遜於武曌漸進式的奪權。

李重潤一行三十多騎,朝他們緩馳過來,他們則避往道旁,勒騎致禮。

可以想像,如非有龍鷹在暗裡主持,符太絕不讓路,大搖大擺的與對方擦身而過,當然不致敬禮。

比較起來,台勒虛雲的手段比宇文朔靈活多了,亦從而看出他的高瞻遠矚。

台勒虛雲要操縱的是全局,不像北方世家的得其一偏。

在台勒虛雲眼裡,只得兩類人,就是可操控的和不可操控者之別,敵我分明。

通過滲透武三思和韋妃,投他們的所好,壯大這對狗男女,左右他們的想法,因而達到操控李顯的效果,又不會惹人生疑,策略高明。

二張兄弟亦不能倖免,看準他們沒有主張,又為自保不住延攬人才,台勒虛雲派出的姦細可輕易混進他們的集團內,為他們籌謀獻計而得重用。「南人北徙」之事可窺見端倪。

不過目前哪一方佔優,仍是言之尚早。

北方世族雖失於偏,沒法總攬全局,亦得之於專,只要能全力保著李重潤便成,他是未來太子合法的繼承人,又沒有能影響他的惡妻,自然得到朝臣的支持。一旦養成獨立自主的性格信心,韋妃始終名不正、言不順,料非是李重潤的對手。

大江聯面對的變數太多了,當計算最拿得出來見人的「河間王」楊清仁,便不得不將相王李旦算在其中。

論各方面的能力,李旦連比較的資格都沒有,卻曾當過太子,當過皇帝,乃李顯親弟,且不受懷疑,北方的世族和朝臣對他沒有戒心,雖說若李顯有什麼閃失,繼承權先落到李顯諸子身上,然後才輪到李旦,但至少比楊清仁這個皇族的「遠房親戚」有資格多了,這方面輪到楊清仁沒法相比。

故此台勒虛雲一方似強實弱,問題在於不論武三思或韋妃,均不得人心。

楊清仁聲譽雖高,卻限於皇宮、朝廷和白道武林,他從沒當過官,沒做過什麼事,民眾根本不認識他。

李重潤的目光落在符太身上,立即射出厭惡神色,別頭不再望他。

宇文朔和乾舜神色如常,前者還頷首和符太打招呼,兩人對符太身旁的「十九鐵衛」表面上不露特別注意的姿態,但豈瞞得過龍鷹,曉得兩人均暗生懼意,沒想過女帝手下有這麼多一流的高手,像「龍鷹」,他們便沒法憑觀察摸到他的深淺。

符太則目露邪芒,幸而他心情大佳,對李重潤不友善的目光視如無睹,還以陰惻惻的邪笑,回應宇文朔的「問好」。

李重潤的從人都不敢和他們對視,因一眼瞥見他們全屬女帝的親兵系,是開罪不得的惡爺,敬而遠之。

李重潤一眾在前方轉入直通萬象神宮的御道,結束了兩方人馬的相遇。

眾人繼續行程。

符太向龍鷹笑道:「我手癢了!」

龍鷹嘆道:「是靜極思動嗎?李重潤右側的就是那個宇文朔,此人沉穩大度,很難激怒,現在仍是他韜光養晦之時,怎肯與你動手較量。目下小弟已被認定為聖上的人,你更身份曖昧,不單為小弟一系,且是被聖上包庇的大明尊教餘孽。在他們眼中,你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人,何況獨孤家遭滅門之禍的賬已全算到貴教去,你怎都脫不了關係,故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白嗎?」

符太苦笑道:「做人縛手縛腳的,尚有何人生樂趣?」

龍鷹微笑道:「你的樂趣正在河的對面等待你。來!跑快點!不然遲到哩!」

符太長笑一聲,催馬增速,一行二十騎,順著西北風,奔出皇城的正大門。

在這個偉大的都城縱情奔馬,令龍鷹記起以前的美好光陰。

最精彩的一次,首推載著小魔女,策雪兒,與初試「人馬如一」之術的萬仞雨、風過庭,三兄弟來個長街競馬,比比誰先抵達武三思的梁王府。

想到當時和狄藕仙纏綿愛戀的火熱,心迷神醉,忘掉一切。純憑魔種「本覺」,逢車過車,遇騎逾騎,到符太勒馬減速,方醒覺過來。

珍古齋的招牌高懸前方。

各種街道上的人聲車聲,重新在耳鼓內波盪。

符太的聲音加進來,失聲道:「我的娘!」

龍鷹迎上符太驚駭的目光,訝道:「何事大驚小怪?」

符太仍在打量他,道:「你自己沒有感覺的嗎?」

龍鷹伸手撫摸面頰、下頷,一呆道:「走出端門是青靚白凈,現在則滿臉半寸長的硬須。嘿!好看嗎?」

符太笑道:「你放心,沒有更難看的。現在你該擔心的,是離開珍古齋時,變成個須長及膝的怪物。」

說時勒馬停定,踏鐙下馬。

眾人翻身落地,動作劃一,自然而然有股逼人的氣勢,引得途人注視,此時乃繁忙時刻,此街是次定鼎大街一級的街道,非常熱鬧,看著這批身穿御衛便裝、體型驃捍懾人的大漢在鋪子外下馬,路過者無不側目。

有人為他們整齊的動作叫好,顯示女帝確得民心,也有人駐足觀看,欲曉得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衛抗指揮若定,著同夥過來為符太和龍鷹牽馬,同時環護兩邊,不讓行人從他們間穿行。

對龍鷹的「變臉」,鐵衛們雖現出驚訝之色,卻沒人發問,看一眼便算。

龍鷹偕符太朝關上的鋪門走去,傳音道:「你放心,小弟已掌握竅門,就是盡想歡樂的事,觸發至陰的生機,體內的魔種精靈照我的心意辦事。哈!真爽!我還擔心被無瑕看破我是康老怪假扮的,因對康老怪的記憶仍是新鮮熱辣,現在當然再不用憂心。」

「咿呀」一聲,大門中分而開,現出香霸的魁梧體型。

香霸的「榮士」笑容可掬的迎客道:「歡迎!歡迎!寒生恭候多時,請!」

見他對符太前呼後擁的強勢而來,以他的眼力知來者莫不是一等一的強手,且代表女帝的支持和認可,竟仍是不以為異,擺出一臉歡容,可知從他們離開端門的一刻,落入對方探子的眼裡,於眾人抵達前向香霸通風報訊。

對方肯定為此陣腳大亂,原先的計策再不可行,還疑神疑鬼,怕符太向女帝泄露他們身份的秘密,幸好仍可認為是胖公公以此方式助符太向「榮士」逼婚,否則女帝不立即封城搜捕才怪。

不論他們朝哪個方向想,稍肯動腦筋的亦曉得符太是以「泰山壓頂」的威勢,逼他們交經、交人,除屈服外別無他法。

於符太來說,這是他打得出來最大的牌子,牌面足以贏盡,可是柔夫人仍未翻出她的底牌,最後的結果,系乎符太和柔夫人間的發展,包括無瑕、香霸等在內,沒有人可逆料後果。

胖公公的錦囊妙計,正是針對此關鍵來個妙想天開,或可令符太夢想成真。龍鷹和符太從而認識到胖公公慣於違迎聖意的長處,照顧處理符太的所有憂慮,以連環計扭轉整個劣局死結。

符太輕輕鬆鬆的,且對香霸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親切和友善,當然是以他的邪氣十足表達,微笑道:「不用勞煩榮老闆招待,今次我來是說幾句話,打個招呼。」

香霸無法掩飾從心底湧上來的驚訝,試探道:「這裡人多耳雜……」

符太打斷他道:「縱聽到沒什麼大不了,嫁妝一事就此告銷,我符太且於此立誓,永不沾手。」

稍頓,看著臉現複雜神色、不知因此高興還是神傷的香霸,悠然道:「現在我立即去見令妹,請榮老闆著人去知會她,我隨後即到。」

說畢掉頭登馬。

離開珍古齋好一段距離,又轉入向東行的橫道,符太心歡意暢的打了三個哈哈。

龍鷹欣然道:「是否非常痛快?」

符太盯他一眼,然後目注前方,嘆道:「看到香霸摸不著頭腦的吃驚樣子,犧牲是值得的,最妙是根本沒犧牲過。不過這些實屬微不足道的事,真正令我感到如此痛快,是當我說出再不碰《智經》的那一刻,感覺宛如真真正正的脫離大明尊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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