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一章 攔途截劫

天剛亮,一輛馬車從柔夫人的香宅駛出來,朝北行。

躲在雜物室內的龍鷹不為所動,因曉得銅箱仍密藏於地底的窖藏里。

對方在耍花樣嗎?

他的靈覺提升至極限,全神貫注院落里任何動靜,風吹草動均瞞不過他,如有婢僕到雜物室來,他先一步從後窗離開。對此院的環境他是識途老馬,若如回家。今次不容有失,因為是最後的機會。成功的話,兩全其美,不讓敵人曉得對《智經》動過手腳,符太勝得漂漂亮亮。至於柔美人如何款待此小子,須看老天爺的意旨。

他在半個時辰前潛入,那時後院多處亮著燈火,傳來婢僕們工作活動的聲音。宅院內的氣氛異乎尋常,人人默默幹活,罕有交談,予人不正常的感覺。

龍鷹掌握不到柔夫人的位置,「玉女宗」傳人走的是陰柔的路子,起居作息,自然而然保持在奇異的至靜至極。

不過在情在理,肯定她在此坐鎮,一來可應付符太的「突襲」,更因《智經》交由她看管。

對方也是不容有失。

要殺符太,此為唯一誘餌。

依道理,符太今午到珍古齋取經,應當惟恐人知,包括「康老怪」在內。認為「康老怪」顧念情義者,不是腦袋壞了,就是患上失心瘋。

不過說是這般說,世事離奇曲折,無瑕又沒法弄清楚符太和康道升的關係,怎都對「康老怪」防上一手。

符太最脆弱和予敵有機可乘的時刻,就是驗明正貨,攜《智經》離開的一刻。肯定他將《智經》從銅箱內取出,變成個小包裹,背在身上。數達十二卷的《智經》重達五斤,但比起逾二十斤重的銅箱,怎都輕鬆多了。

一般情況下,多五斤,少五斤,對符太不構成行動上的不便,問題在古卷日久殘舊,不堪一擊,敵人以眾凌寡下,小包袱勢成大負累。

依胖公公估計,敵人於符太離開大門前動手,全力搏殺於珍古齋的範圍內,那是最理想的情況,事後從容布局,嫁禍「康老怪」。

如給他成功突圍,闖出珍古齋,也要令他負上重傷,那敵方最高強、體型又近似「康老怪」者,可扮作「康老怪」的模樣,在光天化日下窮追之,不惜一切殺符太於人來人往的街上。還可以故意讓《智經》散滿地上,撿剩一卷諸如此類,務使人人曉得,符太是亡於爭奪《智經》的紛爭里,如嫁禍成功,等於間接證明了符太沒有「痛改前非」,仍與如康道升般的妖孽有不清不楚的關係。對女帝剛發下為符太開脫的聖諭,實為大諷刺。

全城搜捕立即展開。毒公子和方閻皇無庸置疑是中土最顯赫的兩大頭號通緝犯,懸賞榜文貼滿全國大小城的城門口,在有心留意下,再非用帽子壓著眉眼可以混過去。如此情況下,「康老怪」被逼逃亡,硬闖封鎖更理想,包保人人對「康老怪」殺符太一事信而不疑。

由於符太勾結的是兩度試圖行刺李顯的妖人,連武曌亦不宜深究其事,香霸等自可逍遙在外。

然而千算萬算,算漏了「康老怪」非是康老怪,符太背後有龍鷹、胖公公撐他的腰。

敵人計畫的成敗,系乎能否將裝著《智經》的銅箱子送到珍古齋去,如被符太來個攔途截劫,即使保得住《智經》,殺符太的大願將落空,得不償失。如符太改變條件,要在洛水一條小舟上交易,香霸等給還是不給?

而胖公公最厲害的一著,正是著符太指定在香霸的地頭獻書,帶動了雙方形勢的發展和部署。

所以剛離開的馬車,是試探性質,看符太會否上當。在途上奪經,爽脆利落多了。

符太當然不會上當,且不在附近,一切依胖公公的奇謀妙計而行。

沒有《智經》的馬車,仍是個陷阱,分去了對方的主力。

論兵家用謀,對方是既不知己,更不知彼,處於必敗的位置。不理事情往哪個方向發展,龍鷹一方佔盡優勢,就看是否贏得巧妙,達至胖公公「點到即止」的要求;還是拖泥帶水,留下尾巴,一個不好,將贏回來的全賠出去,例如弓謀被發現為姦細。

情況微妙至極。

龍鷹忽有所覺,心神轉往曾偷聽無瑕和柔夫人交談的內進房捨去。

香霸的聲音攝入耳內,正以傳音的方式,說話道:「玉姑娘指出毒公子此人絕不可靠,他亦不會遵循指示,且是意在《智經》。又說像康道升這種人,只講眼前實利,自私短見,連亡派大恨仍不放在心上。」

龍鷹心忖當然不放在心上,因「康老怪」並不是康道升。無瑕看得很准,「康老怪」關心的是《智經》,何來理會《道心種魔大法》的閑情,對她誘人的胴體則敬而遠之。

柔夫人獨特動人的聲音輕輕道:「證實確為康道升本人嗎?」

香霸答道:「該沒疑問。他透露了惟聖門中人方曉得的事,最能入信的是叫出龍鷹以前『小朴』的名字,那是龍鷹曾向玉姑娘衝口說出的本名。哼!終證實了龍鷹確是杜傲的徒兒,練成了種魔大法,此消息非常有用。」

柔夫人道:「武曌又如何?」

香霸嘆道:「康道升肯有問必答就好了。」

龍鷹心忖無瑕行事謹慎,見過他的「康老怪」後,一直沒有回來,而香霸則是剛到,且是從秘道過來,所以到他開口說話,自己才曉得他來了。

如此小心翼翼,防的是「康老怪」,因被無瑕看穿自己志在《智經》,只是作夢未想過其目的不在得經,而是偷龍轉鳳。

香霸又道:「康道升清楚今午在鋪子的交易,以他的為人,大有可能埋伏在鋪子附近,來個攔途劫書。哈!我很想看到他知道中計時的表情。」

柔夫人輕輕道:「是時候哩!」

一陣沉默後,香霸口齒艱難的道:「如果符太依你之言,放棄《智經》,小柔如何待他?」

龍鷹打醒精神的聽著。

柔大人平靜的道:「大事要緊,香爺既不該亦不用理會此等事,我將克盡本份,使符太再不成為我們的威脅。」

香霸嗟嘆道:「我怎可以不理會?」

香霸的情況,叫奸雄亦過不了美人關。任他如何鐵石心腸,殘酷無情,做盡傷天害理的事,仍真心愛上一個女子,且是最不該愛上的。

柔夫人像說著與己無關的事般,淡然自若地道:「這方面香爺想也不要想,我們『玉女宗』的嫡系,註定不可對任何男子生出情愫,沒法過正常的生活,請香爺絕此念頭。」

香霸沉聲道:「可是我總感到小柔對那小子與別不同,自在觀風殿與他碰頭,心事重重。比對你以前應付范輕舟的揮灑自如,是兩碼子事。」

柔夫人再沒興趣與他糾纏下去,道:「香爺想多了,是起行的時候哩!」

攜著《智經》的香霸,坐從鄰宅開出的另一輛馬車,離開柔夫人香居所在的會節坊,朝西行。

除駕車的御者外,車內得香霸一人,沒有隨行的護衛高手,至少表面看不到,可是龍鷹隱隱感到無瑕在附近。無瑕加上香霸,力足應付康道升的截擊。

下手的時間很重要,不能過早,不可太遲,如讓馬車到了像定鼎大街般的熱鬧區域,人多車多,將大添變數,惹起官府干涉,誰都沒有益處。

過早的話,會令對方曉得康老怪掌握到柔夫人的居所。如無瑕曾說過的,符太怎都不肯把與柔夫人的離奇關係,告訴康老怪。

馬車不徐不疾,沿伊水經過嘉善、修善兩坊,進入長夏大街,改往北行。

街上人車漸增,偉大的都城從沉睡中蘇醒過來,人們又為新一天的作息開始忙碌。

龍鷹終看到無瑕了,她不知從何處鑽出來,吊在馬車後似緩實快的追隨,此正為馬車不以高速行走的原因。

龍鷹精神大振,知唯一有可能的機會來了,閃入橫巷去。

馬車在長夏大街走了一段路,左轉入橫街,西行,幾個街口外就是定鼎大街,在切入定鼎大街前的街口右轉,以這樣的車速走半刻鐘,將抵達珍古齋。

如此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卻是「康老怪」可發現馬車的距離。

龍鷹憑靈應跟蹤,越房過舍。

際此天亮後不到半個時辰的一刻,除南市附近的街道因多了入城趕集的農民,人車較多,即使長夏大街般的主街,仍是疏疏落落。香霸這般早將《智經》送往珍古齋,正是怕稍後的時間交通繁忙、人流如潮下,居心叵測的「康老怪」趁亂奪寶,事後又可利用無辜的平民阻擋追兵。

對方全無顧忌,香霸則仍須在神都混下去,在這種情況下縛手縛腳的,怎及選此天剛亮的時間攜寶返鋪般便於應變。

無瑕昨天著「康老怪」到定鼎門附近看暗記的指示,乃調虎離山之計,雖然無瑕曉得「康老怪」中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仍不失為妙計,只要「康老怪」以「巳時中」為起點判斷運送《智經》的時間,那馬車該於辰時起行,作出誤判。

事實為第一輛馬車在卯時中於柔夫人的院宅出發,直接朝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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