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七章 再回神都

終於抵達神都。

在揚州的兩天一夜,他處理了和安排好所有事,卻險些兒忘掉商月令的終身大事,幸好登船前想起,忙找桂有為商量大計,到天黑時孤身上路。

以「范輕舟」的身份地位,理該有大批隨員,龍鷹反其道而行,就是要令楊清仁一方沒法「擇肥而噬」,對付不了他卻從其夥伴入手,破開缺口。

他坐的是竹花幫的客貨船,足不出艙房,徑自潛修用功,休息安眠。泊碼頭前神不知、鬼不覺的登岸,由胖公公安排女帝鐵衛負責的快船接走,經上陽宮西面的秘密水道入宮。

龍鷹扮成飛騎御衛,在方均掩護下,到書齋見武曌。

時為午後,龍鷹甫進齋堂,在書齋中央雙膝著地,將載著密函的小竹筒高舉過頭,向坐在龍桌後的女帝道:「此為上任慈航靜齋齋主的親筆密函,師姊過目。」

女帝和坐在一旁的胖公公同告動容。

胖公公搶過來,雙手接過竹筒,送入女帝手中。

女帝的精神全集中於竹筒處,一邊捏碎封漆,邊道:「平身!」

龍鷹長身而起,胖公公一把扯著他,朝遠處走去。

武曌抽出信函,展開細讀。

龍鷹知此時女帝天掉下來亦不管,知機的隨胖公公到一角坐下。

胖公公道:「幸好你的密函及時抵達,比二張的奏章早了半天,否則必給你師姊扔掉。南人北徙?說笑嗎?與逼良為娼差不了多少,虧楊清仁那小子想得出來,從這點,他絕不是當政的料子。」

龍鷹訝道:「二張這麼聽教聽話的?」

胖公公道:「問題在他們根本沒有拿得出來見人的東西,又想向你師姊展示才能。表面看,確不失為填補邊防缺失、即時見效的措施,卻沒有計算因擾民而來害大於利的嚴重後果。二張現在正和張柬之一方斗個你死我活,誰佔上風,就看多少奏章過得你師姊的龍批。所以只要在二張的謀臣里有楊清仁的人,煽動二張易如反掌,橫豎被打回頭又沒什麼大不了。」

龍鷹隔遠瞥女帝一眼,她看得入神,雙目異彩漣漣,龍顏似發著光。

問道:「朝廷形勢如何?」

胖公公道:「一天有你師姊在,可以起鬨嗎?表面沒什麼,內里暗涌處處,均是因你師姊遲遲不讓位,又似寵信二張而起。不過張柬之等有個致命弱點,就是李顯膽子太小,安於逸樂。別人為他著緊,他卻不知多麼風流快活。公公看即使現時的情況繼續下去,這蠢貨絕不介意。」

龍鷹嘆道:「可以永遠這樣下去嗎?」

胖公公苦笑道:「不可以,幾可肯定沒法拖至你師姊答應你的五年期限。」

龍鷹錯愕道:「發生何事?」

胖公公壓低聲音道:「千黛的身體愈來愈差,是壽元將盡之兆,她又拒絕服藥,當然更不會醫治自己。她告訴你師姊,該見不到明年的中秋滿月。」

女帝閱畢密函,閉上鳳目,深深思索。

龍鷹尚未會意,皺起眉頭。

胖公公解釋道:「這是你離開後,千黛為聖上想出來『金蟬脫殼』之計,由她代你師姊駕崩,聖上才可無牽無掛去追求她最大的心愿。千黛平時扮你師姊已是無懈可擊,藉病容掩飾,更是天衣無縫,何況她真的病重。如果不是我告訴你,連邪帝老兄亦可騙過。不過可以放心,你師姊怎都會待你送走突厥人後,方會避世。」

龍鷹一陣傷感。

千黛視女帝若如自己的女兒,全心全意,不惜一切。

胖公公道:「參加飛馬節的北方世族在過去了的七、八天陸續抵達神都。四天前李裹兒凱旋而回,東宮還舉行了隆重的晚宴,款待宇文愚等關中大族,獨孤倩然的美麗惹起鬨動,成為神都最多人談論的話題,宇文朔也備受矚目。但論風頭之勁,則沒人可過你這個『范輕舟』。」

龍鷹驚訝道:「牧場發生的事,這麼快傳到京城來?」

胖公公笑道:「因有李裹兒為你宣揚,你雖然以一籌飲恨,可是在落後數籌後落場,以個人計該算你贏。你或許不清楚,在神都和長安,贏馬球和打勝仗分別不大,馬球高手的地位比武林高手只高不低。」

龍鷹啞然失笑,道:「難得公公如此清楚。」

壓低聲音道:「武三思對此有何反應?」

胖公公欣然道:「小子問對人哩!公公特別留神,據報這混賬在人前人後對你讚不絕口,藉你壓下楊清仁和宇文朔的威風。即使武三思自己尚未警覺,也會有人告訴他兩人早晚成為對他的威脅。」

龍鷹有感而發的道:「楊清仁的威脅直接多了。」

朝女帝瞧去。

武曌安坐椅內,垂簾閉目,神色如不波止水,無憂無喜,似一座活的神像。

龍鷹心想,難道她看畢密函,坐地成佛,不是那麼離奇吧?

胖公公道:「這是很表面的看法,台勒虛雲能在武三思旁安置洞玄子這步棋,必有厲害後著。反是宇文朔在不知情下,首當其衝。武三思這混賬並不如我們想像般簡單,勢力膨脹之速,令人側目。」

龍鷹的心神離開女帝,順口問道:「符太那小子有闖禍嗎?」

胖公公道:「出奇地循規蹈矩,還代行你丑神醫之職。小子擅長以毒攻毒,著著實實醫好十多個奇難雜症,頗有迎頭趕上你之態。知你回來,刻下正在太醫府恭候他的師父。至於與柔夫人的瓜葛,一字不提,公公沒有問他。唉!我要煩的事還不夠多嗎?」

長笑聲起。

兩人往女帝瞧過去,她神采飛揚的從龍桌後站起來,鳳目生輝,離桌朝他們走過來。

龍鷹連忙起立。

胖公公仍好整以暇的坐著,笑道:「恭喜恭喜!明空當是得益至巨。公公二十多年未聽過聖上笑得這麼開懷無憂哩!」

武曌含笑來到兩人前方,嘆道:「大道至簡至易,誠非虛言。當然如非師齋主將《慈航劍典》看通看透,沒可能憑十多句歌訣盡道其詳。我已將信函化為粉末,皆因此訣只朕看得懂。給其他人看,是害死他。」

見龍鷹瞪大眼瞧她,微笑道:「歌訣道盡『至陰無極』之秘,宜女體修鍊,不合男兒,故此朕不會告訴你歌訣內容,卻可提點你。」

又道:「坐!」

龍鷹移往旁邊的椅子去,以讓女帝坐入兩人中間。

武曌沒有坐下來的意思,談興極濃,顧盼生威的道:「『南人北徙』是餿主意,卻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妙計,但必須加之以規範,修補一個大漏洞,方不致被張相等攻擊至體無完膚、乏詞以對。」

龍鷹大喜道:「有師姊在背後籌劃,當然萬無一失,聖上賜示。」

女帝欣然道:「念在邪帝勞苦功高,為我聖門的榮退奔走出力,朕怎會袖手不理,何況若要將這批人趕盡殺絕,必惹頑抗,擾民更甚,你的心愿,朕之所欲。」

稍頓續道:「此政策可在內廷會議上提出討論,屬試行性質,挑一至兩個道推行,定下期限,看效果方繼續推行,並立下條件,就是計畫為自願性質,沒人參與便作罷,主事者不用負上任何責任。」

龍鷹拍腿叫妙,心忖自己對治國始終外行,不明白朝廷的情況,女帝現在說的,未曾想過。

道:「漏洞在哪裡?」

女帝道:「漏洞就是你提議由宗楚客主持此事,不但等於明著告訴人你對朕有影響力,且因奏章是由二張一方呈上來,會令他害怕是陷阱,以宗楚客的才智,將千方百計尋根究底。論身份地位,北幫的田上淵只有聽他的份兒,沒法影響他,此為你提議里最大的漏洞。」

龍鷹暗抹冷汗,自己確想得不夠周詳,幸好女帝看到,連忙求教。

女帝雙手負後,從容道:「能否『暗渡陳倉』,關鍵在於全權負責此事的人,須抓緊來辦,方有成功之望。」

胖公公掏出煙管,邊補充道:「此人必須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是我們絕對信任的人,聖上會將此事提升為軍機要密,視之為軍事行動,授予負責者文書龜符,令地方官員只可配合,不得干涉,也使以張柬之為首的一眾朝臣,無從插手。」

言罷點燃煙絲,吞雲吐霧,寫意自在。

龍鷹感覺到胖公公因女帝的「得道」欣慰,心中亦非常高興。苦笑道:「到哪裡去找這麼的一個人?咦!令羽如何?」

武曌搖頭道:「令羽尚欠點斤兩,此人必須同時被郭元振和楊玄機信任。郭元振和你關係密切,問題不大,可是楊玄機須小心處理,否則若讓他奏上一本,朕雖可壓下去,但如因此誤個一年半載,太不值得了。」

龍鷹一呆道:「方均!可是他……」

郭元振、楊玄機和方均都曾參與征伐盡忠和孫萬榮的戰役,並肩作戰,在信任上沒有疑問。

胖公公道:「公公和聖上商量過,沒有比他適合的人選。就交由他全權處理,以特使的身份去見楊玄機,徵用民船,當然是你的船,再由他護送往幽州去,安排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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