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三章 鞠杖爭雄

擊鼓、唱籌,如雷的彩聲里,龍鷹策著昂首闊步的念龍返回北場。

穆飛等人人一臉仍未肯相信自己一雙眼睛的神色,迎接祝賀。

龍鷹不用勒馬抽韁,念龍自動人立而起,人馬同時向唱籌台的美麗場主、其上看台的李裹兒、霜蕎、牧場的一眾領袖等致敬,來個「欲彰彌蓋」,惹來更激烈的吶喊叫好。

馬落下時,穆飛帶頭迎至,與他並騎過中線,龍鷹若無其事的道:「準備輸一籌!」

中盤三局,牧場隊兩勝一負,以局論贏此一盤,得五籌,仍大幅落後四籌。三盤共二十七籌,牧場隊須於餘下的九籌取得七籌,方贏得決賽。以眼前表現論,難度之高,近乎不可能,也令餘下的一盤更有看頭。

慘遭龍鷹的「下馬威」後,關中隊變陣迎戰,以長孫持國換走信心受到嚴重打擊的宇文愚,龍鷹猜該是宇文愚自動退出,因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論宇文朔心中多麼想這般做,仍不敢付諸實行。

獨孤倩然的位置沒有改動,是唯一保持不變者,左右換上長孫持國和乾舜,季承恩任中場,楊清仁和宇文朔守後防。變化明顯針對龍鷹,防止他再次單人匹馬,硬闖己陣一杖建功。

牧場隊方面仍以穆飛和商豫為前線,龍鷹負起連接後防和先鋒之責,居中,柳正、陶文楷和梁石中鞏固後防。

關中隊的新戰略表面奏效,龍鷹未能重施故技,場外只有商月令和敖嘯曉得真正的原因在於龍鷹的自我剋制。試問以龍鷹的能耐,由單打獨鬥,到千軍萬馬的決勝沙場,怕過誰來。有哪次戰役,不是以寡勝眾?

龍鷹確有保留,目標是最後的一盤三局,此為戰略上的考慮。論個別球技,牧場隊最強的穆飛、商豫和柳正,略高於季承恩和長孫持國,與乾舜在伯仲之間,卻低宇文朔、楊清仁和獨孤倩然不止一籌,與三人任何其一正面交鋒,吃癟乃必然的事。

可是一如龍鷹說過的,在組織、配合和默契上,牧場隊實在關中隊之上。所以中盤三局,龍鷹打球當練兵,務求將牧場隊的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推上巔峰。一邊鞏固後防,不住策動攻勢,在對方給自己牽制的情況下,為穆飛和商豫營造攻門的機會。他則毫不貪功,故自中盤首局第一籌後,他再沒有直接射過門。他比任何人清楚,天下間沒人可攔得住他的馬球,若如沒人攔得住從摺疊弓射出的箭。

關中隊亦是遇強愈強。

最好看的是宇文朔和楊清仁。

形勢所逼,兩人不得不施盡渾身解數。像兩人般的高手,絕不以搏獅之力搏兔,夠贏便成,知其所止。可是這場賽事是他們輸不起的,後果嚴重。對楊清仁的「河間王」如日中天的聲勢是重挫,於宇文朔的影響尤甚,還如何神氣登場?至乎影響北方世族復興的勢頭。

故此每次給他們截著球兒,均全力反攻,精彩紛呈,看得觀者如醉如痴。

在如此情況下,龍鷹仍能助牧場隊九籌奪其五,多出對方一籌,爭持之激烈,可以想見。

中盤完結,宇文朔向商月令提出換場。

宋明川、商遙和各正、副執事,包括商守忠齊擁入場內,恭賀打氣,對「范輕舟」再無敵意,還尊敬客氣,龍鷹則比任何一刻謙讓有禮。

李裹兒亦來趁熱鬧,因著有孫大娘等隨侍,說的只能是客氣場面話,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偕「范輕舟」到一旁說幾句較私己的話,道:「異日到神都後,定要安排一場球賽,你要打本郡的一邊呵!」

她說的肯定是打入東宮集團的最佳機會,不過楊清仁會否視此為「范輕舟」惹郡主,則是天方曉得。

隱隱感到這場球賽影響深遠,既令「范輕舟」揚威立萬,直達中土的最高統治階層,更促成宇文朔和楊清仁在某一階段的合作,因曉得在李顯當上皇帝前,雙方在球場上並肩作戰、摸清楚對方的虛實,深切體會到合則兩利的好處。

李裹兒轉往關中隊去時,商月令儀態萬千的來了,龍鷹知機的往關中隊的一方走過去,好與她在途中遇上,那誰都沒話可說。

賽事尚未結束,龍鷹心裡卻滿盈完成了不可能任務的愉悅輕鬆。離開神都前的準備工夫,離神都,然後經揚州繞個大彎的到牧場來,發生了第二次的死亡,魔種一直在變。變化並不是顯而易見的,且難理解,何況他根本不曉得在理解魔種上,是否存在真正的困難,或完全不可能,因為他已習以為常,便如沒多少人明白「呼吸」究竟是什麼。沒有呼吸沒有生命,可是人的首次呼吸是如何來的?在這一個「呼吸」之前,人是存在的嗎?

商月令冷冷淡淡的止步,被「范輕舟」截個正著,表面看來是不得不應酬他幾句,可是她一雙明眸,清楚地傳遞她心底里的欣慰。

「范輕舟」不但不負所托,沒令她失望,且「超額」完成,創造出關中隊、牧場和個人三贏的巧局。

龍鷹收攝心神,以充滿內心感覺的聲音道:「藉此機會向場主道別,珍重珍重!」

商月令微笑了,錯身而去,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

龍鷹心領神會,帶著滿鼻芳香,走不到十來步,給越浪從旁趕至。

龍鷹握著他遞來的雙手。

越浪嘆道:「剛才看范兄大展神威,感覺非常古怪,就如自己親身下場報仇雪恨般,不知多麼痛快,我從未試過這般的滋味。」

龍鷹欣然道:「如此我們不止是戰友夥伴,且為兄弟,故此小弟比賽,等同越兄自己打馬球。哈!」

越浪放開他的手,歡喜的道:「能成為范兄的兄弟,是我越浪的榮幸,范兄可從任何事看出背後的道理來,可知范兄是長於思考的人。真期待范兄到嶺南與我並肩作戰的日子,大家可以好好相敘。」

龍鷹問道:「今晚走還是明天走?」

越浪道:「在晚宴近尾聲時離開,不致那麼礙眼。依我們看,北方世族似對范兄頗有敵意,神都之行小心了。」

龍鷹點頭道:「多謝關心,我懂照顧自己。」

越浪和他輕擁一下,告別返己席去。

宇文朔、楊清仁、乾舜、獨孤倩然和季承恩在換場後的北球門前,聚在一起研究作戰策略,被龍鷹隔遠聽得一清二楚。

季承恩道:「我們始終不太習慣在草地打馬球,不像對方熟悉場地的性情。」

龍鷹記起李裹兒和武延秀在東宮打馬球的情景,季承恩說得對,東宮的馬球場非常講究,平滑如鏡,該是用油澆地築成。

楊清仁吟道:「『寶杖雕文七寶球,初月飛來畫杖頭』。廣闊的草地,雙球門,確比平地和單球門刺激有趣多了。打了十多場,不習慣也該變習慣。就本王看來,季兄沒有絲毫不習慣的情況。」

此人出口成章,說話婉轉,令人心折。

長孫持國過來加入他們,道:「范輕舟來了,不知想幹什麼?」

龍鷹以微笑迎接各人銳利的目光,獨孤倩然在「鬧翻」後首次正眼瞧他,神情複雜,似有些話想和他說,又如不想與他多說半句。

「范輕舟」既肯下場比賽,非為無義之徒,打球打得出神入化,自然而然在球場上盡露其不可一世的英雄氣魄,令她不知應如何看待他這個人。

楊清仁待龍鷹來到二十步許的距離,欣然道:「范兄不論場內場外,表現同樣出色,本王想不佩服也不成。」

龍鷹敢肯定楊清仁比霜蕎對他的恨意大上百倍,霜蕎只有新仇,楊清仁在新仇上還有以籮計的舊恨,奪香一事楊清仁沒齒不忘,故此話裡有話。

乾舜皺眉道:「范兄該是胸有成竹,才有時間來閑聊。」

龍鷹抵達眾人身前。

以乾舜一向的謙謙君子,說出這麼拒客的話,明顯因清楚他沒有立場的立場後,對他生出極大的不滿。當然!真正的問題非因他力保中立的態度,而是在於懷疑他是女帝的秘密走狗。

龍鷹不以為意的微笑道:「小弟是特別來說一聲『後會有期』,此賽不論結果如何,賽後小弟立即離開。」

宇文朔看看楊清仁,看看龍鷹,沒透露絲毫心裡的困惑,氣定神閑的悠然道:「以范兄的為人,應不會為道別走這一轉,對嗎?」

龍鷹有意無意的看獨孤倩然一眼,後者垂下目光,避開眼神接觸。

他保持笑容,聳肩道:「下盤雖尚未開始,小弟卻先一步恭賀,當然不表示小弟不全力與各位周旋。嘻嘻!」

這一番話甫說出來,龍鷹清楚掌握到在場者均有如釋重負的情形,連一向能深藏不露的楊清仁和宇文朔亦不例外。立告幡然而悟,掌握到宇文朔整個振興北方世族的大計,明白馬球成敗對宇文朔和楊清仁的重要性。

馬上持鞠杖擊球,往來馳逐,高祖李淵的時代已盛極一時,馬球場的競技,在帝皇眼中,乃國力的表現,個人的榮辱。幾乎可以這麼說,唐代的皇帝皇族,沒有一個不喜歡打馬球的。當年寇仲和徐子陵以浪人的身份,助李淵在長安橫貫廣場力壓外隊,立受重視,賜以官職。

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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