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十二章 六識之旅

天下療傷之法,莫過於魔種可令死者復生的奇異力量,天然運轉,能於激戰中覷隙偷空的療治,而最可發揮此神奇功用者,莫過於睡眠。

龍鷹陪一眾牧場隊隊友在牧場上馳騁快意後,說出對策,安了他們的心,返回觀疇樓倒頭大睡午覺。

今次遇襲,被楊清仁傷得極重,險險撿回小命,表面看似若無其事,乃因「魔氣」絲暇無損,受影響的是依經脈而存的「道炁」,由此可見「道魔」仍未融渾,一旦處於嚴重被創的特殊情況,各自分流。雖經昨夜安寢,復元大半,仍不宜激烈的行動。明天是馬球賽的決戰,故早早復元,有其必要和急切性。

在荒山小谷的日子,龍鷹養成午睡的習慣。離谷之後,午睡變成奢侈,間能偷閑睡個午覺,可令他感到失去了無憂無慮的日子回來了。

這一覺睡至日落西山,足三個時辰,超出了他睡前的預估,令他驚奇的是本至少須兩、三天方能康復的內傷,竟然不翼而飛,始知大法又有長進。看來經歷第二次的死而復生,得益之大,連他自己亦沒法弄清楚。

坐起身前,忽然強烈地想著「小魔女」狄藕仙,駭得他坐將起來,一輪喘息後才平復下來。

他又想起仙子,計算日子,如果她返靜齋後不作長留,今次他到神都去,該可與她聚首。唉!希望她帶來好消息吧!否則女帝將非常失望。

現在他和女帝。只能在理論的層面上掌握「至陰無極」,如何付諸實行,還須靜齋至高無上的心法啟發。

如果自己得窺「仙胎」之秘,會否因而掌握「破碎虛空」的秘密?掌握了又如何?

下人來報,「宋問」來了。

龍鷹拋開諸般念頭,下樓去。

兩人來到觀疇樓東臨崖處,觀賞山下廣闊牧野的壯麗景色。

商月令道:「你不參加明晚的餞別宴,對嗎?」

龍鷹道:「我的娘!月兒出來了,真圓!」

每逢臨近中秋,他不時記起出征盡忠和孫萬榮前,與女帝在貞觀殿後園的對話,當時她對龍鷹未能伴她過中秋表示遺憾。為何在這麼多事里,他偏記牢此事?怕永遠不明白。人是奇異的生物,本微不足道的瑣事可成銘心深刻的回憶,或許其背後有著深層的意義,卻沒法掌握。

下一個中秋又如何?

龍鷹心中湧起古怪莫名的戰慄。

忽爾間,他想到了。

圓月與女帝,有著征喻性的離奇關係。她自立的名字「曌」,「日月當空」,代表著明和暗的兩面。在中秋之夜,月臻達至圓至滿。其他的晚夜,總不圓滿,正正反映著武曌奇異的人生。

她是史上的首位女皇帝,在這男尊女卑的土地,註定被當代和後世史家視同蛇蠍,戮力詆毀,誇大她的違背禮規、殘忍手段、放縱情慾、不念親情的行為,撕碎她革故鼎新,令國富民強的一切德政,揚惡隱善。

女帝是沒可能獲得公正的評價。

當武曌瞧著懸掛在洛水之上的中秋明月,是否正思量著自己奇異的人生?

商月令的聲音在耳鼓內道:「月令希望可與鷹爺在魯居共賞天上的圓月。」

龍鷹道:「圓滿之後是缺陷,缺陷之後卻是圓美,明晚怎如今夜。嘿!場主怎麼想?」

商月令嬌柔的道:「人家很想呵!可是今晚的風險最高,我們值得冒這個險嗎?」

龍鷹道:「不論如何危險,有後著便成。」

商月令雙目生輝的瞧他。

龍鷹微笑道:「我是隨口胡說,確難有後著可言。幸好水窮路盡時腦筋急轉彎,又給小弟想到萬全之計,何不在地點上玩花樣?例如場主的香閨,不虞被人撞破人去樓空。」

商月令的「宋問」羞人答答的垂首道:「可是,可是……」

龍鷹笑嘻嘻道:「可是人家仍怕隔牆有耳,對吧!哈!偷情自有其個中妙處,小弟天生靈耳,可將任何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微聲收盡耳內去,否則六感缺一,會成憾事。」

商月令大窘道:「你是大壞人。」

又忍不住道:「什麼是六感缺一?」

龍鷹侃侃而言道:「男女之歡之所以顛倒眾生,皆因其為『色、聲、香、味、觸』五感之極致。說到底,人生就是一段感官的悠長旅程,自吸入第一口氣開始,我們通過五感去經驗和品嘗外在的事物,其總和形成我們內在的天地,是為人的意識。男歡女愛,乃『六感』最濃烈頂峰的至境,場主想想便明白。嘻!」

商月令思索的道:「虧你這種事亦可有一番說辭,雖是信手拈來,又不無道理。」

龍鷹道:「這是源於小弟熱愛一切,可以在嚴酷的沙漠看到美麗神奇的東西,在最悲劣心灰的時候湧起希望,於喧囂吵嚷的地方感受到寧靜,這才是我龍鷹的獨門本領。」

商月令雙目射出迷醉的神色,柔聲道:「鷹郎呵!每一次和你說話,月令都要重新認識你。」

龍鷹笑語道:「場主有否感到,與小弟相戀是某種的冒險?」

商月令欣然糾正道:「是不斷的冒險,也是更新。更新自己,更新對你的看法。」

龍鷹嘆道:「然而萬變不離其宗,壞蛋就是壞蛋,無賴始終是無賴。是時候哩!場主請移玉步,小弟隨後即來。哈!這是愛的冒險,人生本來就是不斷的冒險。」

龍鷹天明前小半個時辰回到觀疇樓,狠狠趴在榻子上睡一覺,醒轉時天已大白,仍不願起來。

過了今天,恐怕未來一段長時間內,再難有這般寫意自在的好日子。

鼻腔內仍縈迴著商月令動人的氣味。

他又要出發了,起點是飛馬牧場。

從神都到牧場,他經歷了跌宕又無比豐盛的時光,真捨不得。另一段不可躲逃的旅程,在前路等待著他。

球賽將於午後舉行。

如果可以有選擇,他將選擇缺席,不單是為對商月令和牧場的責任,還因他必須扮演好「范輕舟」的角色,幸而上賽場怎都比下戰場快樂多了。勝敗如出一轍,然而不用殺人,還可以表現包容和氣度。

此時有客到,龍鷹收拾情懷,匆匆梳洗,往廳堂會客去。

龍鷹在越浪旁坐下,欣然道:「這麼早!吃過早點沒有?」

越浪啞然笑道:「除非你天亮時才登榻,否則怎算早,快巳時哩!」

龍鷹心中有鬼,岔開道:「給越兄這麼提醒,立感肚子空空的。」

越浪長身而起,道:「在下正是要找范兄一起去填肚。來!我們邊走邊談。唉!如果不是趕著回去,我會隨范兄一起到神都,多點相聚的日子。」

龍鷹與他並肩走往廳門,聞言道:「合作的機會多著哩!現在是雙管齊下,小弟經略北方,越兄鞏固本土。嶺南和巴蜀類近之處,就是不論外頭如何大風大浪,仍可保浪靜風平。」

越浪給惹起談興,隨口道:「關中又如何?秦皇唐祖,均據崤、函之險而得天下。」

龍鷹探手搭著他肩頭,一起下門階,道:「不論關中、神都,均有點過度開發。大運河通航後,加上海上貿易日趨興旺,經濟重心逐漸南移。現時或言之過早,可是終有一天,嶺南有望在做生意上,取關中和神都代之。」

越浪訝道:「我從未從別人處聽過這個看法,范兄確是非常人,難怪手上生意愈做愈大。」

龍鷹心叫慚愧,他這番話對劉南光和他的五個兄弟說才對位,放開搭他肩膊的手。

越浪又道:「范兄剛才指的大風大浪,似在暗示中土在未來會出現亂狀,是否與太子登位有關?」

龍鷹道:「聖神皇帝遲遲不讓出帝座,環繞著太子者又不乏野心家,江湖暗涌處處,全非好徵兆,對此有準備怎都好過沒有準備。」

越浪沉吟片晌,忽然道:「范兄剛才用手按著在下肩頭,立即有股灼熱傳入,絕非真氣,卻非常舒服,腦筋也似比平時靈活,很古怪。」

龍鷹心中暗懍,他不說,自己還不曉得。

道:「有這樣的事?」

越浪有感的道:「與范兄有關的事,總能令人驚異。我們便想不通,以牧場的崖岸自高,竟確如范兄曾說過的,請范兄為他們助陣?」

龍鷹再強調一次穆飛的事。

場主府的熱鬧是龍鷹未想像過的,因著所有嘉賓均留在山城,等待下午的賽事,又因明天便離此踏上歸途,故不論舊識新交,趁此機會好好相聚,或遊樂觀賞,以留下對牧場美好的回憶,場主府當然是最熱鬧的勝地,可想像開放式的退思園擠滿了人,觀瀑亭則插針不下。雖是人來人往,但愈往膳園方向走,愈見人稀。

越浪欣然道:「在下對這位小兄弟頗有好感,不過他始終嫩了點兒,在嶺南這般複雜多變的環境,能起的作用不大。最怕是獨自行動時遇上兇險,我們恐怕遠水難救近火。」

龍鷹微笑道:「他並不是孤單的,小弟安排了個厲害至極的人物照顧他。現時越兄只須曉得有這麼的人便成,時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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