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十六章 縱論天下

霜蕎毫不避男女之嫌的反咬著他的耳朵,道:「宋問來哩!」

龍鷹親她臉蛋,忘情嘆道:「都大家又滑又香。」

心中則大罵此女狡猾。

因為如果自己確與商月令有私情,驟聞「宋問」之名,怎都會有避忌,怕商月令誤會,自然反應往後退開,便正中霜蕎的奸計。

私情敗露的後果可大可小,就看霜蕎是出於心中懷疑,自發的來試探他,好向老傢伙們交代,還是奉無瑕之命而來。

他的顧慮非是無中生有。

雖說親耳聽到無瑕說再不認為「范輕舟」是「龍鷹」,可是商月令對「范輕舟」的另眼相看,起初之時連龍鷹自己也大惑不解,遑論無瑕等人,她們更曉得龍鷹當時不知道的東西,就是商月令對龍鷹情有獨鍾。而唯一可解釋商月令異常的行為,就是「范輕舟」正是龍鷹。

霜蕎的來臨,帶來新的危機,她費盡心思來試探兩人的關係,是有原因的。

他和商月令早前的表現近乎完美,卻非是天衣無縫,仍在一些細微的地方露出瑕疵。

霜蕎回去與無瑕商議後,該處於半信半疑的心況,於是霜蕎趁機再來個「投石問路」,利用有私情的男女間微妙的心態,不想被見到與另一女子有親熱的行為,致因此「石」而現出惶恐情狀,將告私情敗露,如果在旁觀察的無瑕由此引申到「范輕舟」就是「龍鷹」,過往的努力勢付諸一炬。

可是她們千算萬算,卻算漏了龍鷹的靈覺,因他清楚知道「宋問」仍沒有進入他的感應範圍內。

霜蕎「哎喲」一聲的移開嬌軀,兼送他一個媚眼兒,其風情確可醉人。

龍鷹縱目四顧,訝道:「宋兄在哪裡?」

霜蕎白他一眼,嬌聲道:「不和你這個沒心肝的人瞎纏了。」

言罷纖腰款擺的與無瑕兩人進入南食堂去。

龍鷹輕鬆起來,到北食堂進膳,吃到一半,憂心忡忡的穆飛來找他。

龍鷹徑自吃喝,問道:「吃過東西了嗎?」

穆飛點頭,然後嘆道:「范爺看到了!」

龍鷹狼吞虎咽吃光碗內米飯,放下碗筷,拍拍肚子道:「每次當我抬頭看到天上燦爛的星空,我都感到在地上發生的任何事,只是微不足道,無關痛癢。」

穆飛顯然沒聽在耳內,欲言又止。

由於過了晚膳時間,食堂剩下二、三桌尚有客人,他們是其中一桌,方便說密話。

龍鷹從不怕被人竊聽,因他的魔種會感應到。

龍鷹道:「想成為真正的高手,不但在武技上須長進,思考和心志亦不可忽略,否則只是有勇無謀,缺乏真正高手的胸懷氣度。」

穆飛如夢初醒地現出深思的神色。

龍鷹道:「開始有感覺了,對吧!」

穆飛不好意思的道:「我很少留心星空。」

龍鷹道:「你對眼前的天地,從不感奇異嗎?」

穆飛道:「是小時候的事了,懂事後一直潛心武技,很少想其他的事。」

龍鷹道:「如此充其量你只能成為一個好手。高手到了某一境界,比的非只技藝,而是修養。像你般稍遇險阻,立即頹不能興,至乎今夜沒法安眠,算什麼勞什子的高手?」

穆飛苦嘆道:「但若輸了決賽,我勢被逐離開牧場。唉!教我怎麼說?」

龍鷹笑道:「你以為我不明白嗎?告訴我,寇仲和徐子陵初出道時是怎麼樣的情況,處處受歡迎嗎?剛好相反,給李密那傢伙下了追殺令,遍地皆敵,恰好提供了他們最佳的歷練,死不去就是成功。比起上來,你的所謂什麼被逐離牧場,是哪碼子的事?」

穆飛現出思索的神色。

龍鷹道:「像寇、徐兩人,所有能成就不朽之業者,無一不是不住搜尋的人,他們會思考所處的天地,會仰望星空,反思己身,如老聃、莊周之輩,更深刻地思考人身與天地的關係,其思慮無遠弗屆,從不囿於一時一地。在你人生的漫漫長路上,三天後的決賽只是你無數遇合里的其中之一,如果為此長嗟短嘆,事後回想起來,肯定你臉紅。」

穆飛給他說得雙目精光閃閃,回覆生機。

龍鷹若無其事的傳音道:「我是龍鷹!」

穆飛全身劇顫,瞪大眼瞧著他,張口卻說不出話來,雙目射出難以相信之色。

龍鷹點頭再重複一次。

龍鷹返觀疇樓途中,被「宋問」截著,領他往後園去。

龍鷹喜出望外,心情大佳。

商月令的心情顯然沒他那麼好,道:「大總管和主執事齊來找我,央我收回成命,並指穆飛知錯能改,和你修好了。」

又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只是不願讓你加入牧場隊出賽。」

龍鷹道:「可是我參賽的事,早傳遍牧場。」

商月令道:「該是都鳳故意泄出消息,目的是逼你下場比賽。挫折好,教訓也好,總言之要滅你的威風,盡量使北方世家站在與你對立的一方。」

龍鷹哂道:「這就是錯判形勢。」

他們並肩進入退思園,在愈趨圓滿的明月斜照下,幾疑誤入遠離人世的洞天福地。

商月令訝道:「錯判了什麼?」

龍鷹道:「現時朝內朝外的形勢,已因李顯回朝變得異常複雜。就像在廣闊的退思園內,不論你站在任何一個位置,能見到的是有限度的視野、園內的一個角落。正因視野難以及遠,不論你有通天徹地的智慧,何等強大的實力,亦會走錯路、下錯棋。只有能鳥瞰全園者,方有機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商月令領他走往後山的方向,欣然道:「鷹爺說得非常動聽,且有睥睨天下、捨我其誰的氣魄。」

龍鷹笑道:「場主終於開懷了。」

商月令嬌媚地白他一眼,道:「你這傢伙最懂哄入世未深的良家女子。」

又嬌笑道:「真的很開心,似乎任何難事落到你手上,會變得可迎刃而解,且成為樂趣。談笑用兵,該就是這樣兒。和鷹爺在一起時,月令的天地無限地擴闊著。但你仍未解釋都鳳錯判了什麼,人家想知道呵!」

龍鷹分析道:「對小弟的『范輕舟』,都鳳可知得多少?河間王聲譽雖高,影響力很大,卻是偏向李顯、朝臣、世族和白道武林,姑且名之為『李唐正統派』。但剩是太子集團已可大分為明暗兩股勢力,李顯在明,韋妃和武氏集團在暗。看剛才武延秀沒有出席關中隊在南食堂的祝捷會,月令該明白小弟在說什麼。事實是明暗兩股力量正於暗裡較勁角力,卻非是涇渭分明,原因在很難將李顯和韋妃區分開來。當正統派為李顯效力時,也是為韋妃辦事。處於最不利位置的,反是正統派里的朝臣、世族和白道武林,因他們不但內藏心懷不軌的河間王,且為以武三思為首的武氏集團算計的對象。不要以為關中世族定會仇視小弟,因著小弟與李裹兒的關係,又有北幫的人為我說好話,都鳳的如意算盤未必打得響。」

兩人來到前臨飛爆的六角亭,自然而然坐下來細意觀賞。

對面兩邊山樑逶迤而來,至此突然收住,山勢陡然升高,峭壁面亭而起,又有一道岩梁橫卧高處,令水量驟增,形成飛瀉而下的急瀑,氣勢恢宏,聲轟如雷。

在月照之下,瀑布懸空之際,因風作態,部分化為散絲,如霧如煙。

龍鷹嘆為觀止,伸個懶腰道:「能在如此福地和場主終老,會是幾生修來的福分?」

商月令輕輕地吟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的歌聲溫柔婉約,擁有著某種稀有的魔力,能將任何被冰封的人與事解凍,讓其重新蘇醒。

龍鷹動容道:「這是我曾聽過最迷人的情歌,月令不但人美聲甜,最特別是你的歌聲彷彿含蘊著某種失去已久、古老神秘又遙遠的東西,由此可想見月令簫藝的造詣。」

商月令道:「月令是有感而發呵!剛才聽鷹郎論朝內朝外的形勢,縱橫捭闔,仿如一個可籌措得無限賭注的賭徒,處處押注,並曉得最後勝利非你莫屬,因而定下終老之地。」

龍鷹吁出一口氣道:「月令的比喻很古怪,但生動貼切,小弟最擅長賭命,指的不單止自己的小命,還有老天爺的天命,更清楚主賭局在哪裡。」

商月令輕輕的道:「她們會喜歡牧場嗎?」

龍鷹一時尚未會意,訝道:「她們?」

商月令嗔道:「獃子!」

龍鷹拍額道:「呵!明白哩!當然沒有問題,場主未聽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嗎?事實上我曾答應過為她們找尋一個理想的家,天下還有比飛馬牧場更好的地方嗎?看!眼前的飛爆多麼美!」

商月令盈盈起立。

龍鷹故作驚訝的道:「場主想到哪裡去?」

商月令大窘道:「你來還是不來?」

龍鷹跳將起來,笑道:「原來是到魯大師的小樓去……場主等等!」

望著商月令快消失在林路彎角處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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