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七章 愛之獨白

龍鷹收攝心神,傳音道:「既是如此,鳳姊舉行琴會,為何卻是由大總管來知會我?」

商月令「噗哧」嬌笑。

龍鷹心呼糟糕,怎猜到甫開始立出岔子,又大怪自己與美麗的場主沒來個事前的「演習」。原來不自覺地,他模仿著商月令的聲音語調將這番話說出來,商月令「猝不及防」下,驟聽龍鷹男聲摹女音的怪腔調,竟又得其三分神肖,古怪滑稽之至,哪忍俊得住,笑了出來。

可想見霜蕎愕然瞪視商月令的情狀,肯定她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將心掏出來的肺腑之言,有何可笑之處?

龍鷹人急智生,傳音道:「變冷笑,加上可笑的評語。」

商月令的動人女聲在耳鼓內溫婉的嘆息,柔聲道:「鳳姊的話令人發噱,鳳姊忽然舉行琴會,月令要到大總管來通知我,方曉得有這麼一回事,明擺著是站在他們的一方,設計來對付月令,現在竟又說是站在我的一邊,不是前後矛盾嗎?」

霜蕎苦笑道:「場主誤會哩!姊姊只是想看范輕舟是何等樣人,竟能獨得場主青睞?」

龍鷹為之「語塞」,終於領教到霜蕎銳不可擋的辭鋒。

她似答非答,似問非問,既是連消帶打,更是開門見山,應對上稍有失言,會即時暴露商月令和范輕舟間異乎尋常的關係。

最厲害處是霜蕎向商月令來個反守為攻,隱含怪責美麗的場主沒有向她吐露關係到范輕舟的心事,不視她為至交好友,要到宋明川、商遙等來找她商量籌謀,方曉得商月令「出事了」,遂因此興起了看看范輕舟是何等樣人之心,行動本身不具阻撓或破壞之意,與她堅決站在商月令一方的立場並不相悖。

言簡意賅,以龍鷹的機變,一時間實找不到恰當的應對說話,換過他現在是處於商月令的位置,盡可說些「事情是這樣子」一類的廢話來拖延,但怎可教美麗的場主說這種不屬她作風的話?

商月令發出銀鈴般的嬌笑,嗔罵道:「鳳姊在說什麼哩!范輕舟確是個離奇的人,也是有趣的夥伴,一個你永遠摸不到他底子的人,從開始月令便清楚,故特別挑他為目標,至於大總管和主執事他們則是想多了。於月令來說,一切仍是言之尚早。」

龍鷹既鬆一口氣,也為之臉紅。

商月令玲瓏心巧,答得適度得體,最妙是空泛而不著邊際,頗有答了等於未答的味兒,且卸掉都鳳怪她不夠朋友知己的指責。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臉紅則因自己早前將話說滿,可是臨陣交鋒,竟幫不上忙。

都鳳輕鬆的道:「早曉得場主是貪玩的人,姊姊也這麼和他們說。但場主千挑萬挑,因何偏選中范輕舟作『宋問』的玩伴?他還遲了半個月,場主理該對他會否來參加飛馬節仍毫無把握。對吧!」

商月令學乖了,不悅道:「他們倒說得詳細。哼!竟敢來管我的事。」

龍鷹知她在為他爭取思索的時間,傳音道:「說你特別留意『新貴榜』上的人,其他全推到桂有為處去。」

他也學精了,陳說大概,其他任由商月令自由發揮。

若是動手過招,此際該屬埋身肉搏,微妙處只當事者方能掌握。

都鳳言詞懇切、苦口婆心的勸道:「真的勿要怪責他們,你更該比鳳姊明白。我們兩姊妹從來都是無所不談,場主有心事,姊姊樂意為場主解憂呵!」

說之以理,動之以情,商月令在沒有戒心下,大有「中計」的可能。

忙補充道:「先告訴她沒有心事。」

商月令沒好氣的道:「鳳姊還要這麼說,你就像他們般不明白月令,我為何要挑范輕舟這個傢伙?原因正是因為在『新貴榜』上,數他的聲譽最差。明白嗎?」

今次連躲在暗處的龍鷹亦聽得瞠目結舌,「隔牆有耳」的行動已近乎失控,商月令顯然認為他的提點應付不了她的鳳姊,改為憑自己的機靈巧智去應付。

她這幾句話連龍鷹亦摸不著頭腦,遑論霜蕎。如她接下去仍有妙著,確比龍鷹的「提點」更天馬行空。

霜蕎失聲道:「千挑萬選,竟是為揀選聲譽最差的人?姊姊給你引出興緻哩!」

龍鷹剩下旁聽的份兒。

在一明一暗的期待下,商月令得意洋洋的道:「人家炮製危機嘛!唉!再不玩點刺激的東西,我會悶出病來。你該比其他人更明白月令為何肯舉行飛馬節?只恨那混蛋沒有來!死混蛋!」

龍鷹怎想得到商月令不單不聽指揮,還可藉此奇特的情況和他來個「打情罵俏」,既香絕迷人,心醉神飛,又刺激過癮,甘願被謔。同時明白過來,心中叫妙。

可想見霜蕎正為他們一方的「弄巧反拙」悔恨不已,敗壞范輕舟聲名的卑鄙手段,反造就了商月令對他的「另眼相看」。

這招才真的是連消帶打。

龍鷹更是無法置喙。

霜蕎嘆道:「場主可知你等若在玩火,隨時一發不可收拾。」

商月令輕描淡寫的道:「有些事開始了,便沒法停下來,由月令點頭同意舉行飛馬節的時刻開始,我的心一直燃燒著。月令畢竟是女兒家,有些事很難開口,幸好鳳姊來了,使月令再不用為找傳話的人而傷腦筋。」

霜蕎盡最後的努力道:「月令不是最痛恨盲婚啞嫁的嗎?你根本未見過龍鷹,有關他的事全是道聽途說得回來的,怎曉得真正的龍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會否令你大失所望?」

商月令懶洋洋的道:「鳳姊忘了自己是出色的賭徒嗎?月令也想一嘗揭盅前勝負決定於剎那的感覺,還有什麼比把自己的終身押上去更刺激?我意已決,定要豪賭一次,鳳姊若真的是站在我的一邊,將我的心意告訴他們。否則月令將就點,索性嫁給范輕舟算了,他也是個有非凡魅力的江湖浪子。」

霜蕎苦惱的道:「是你的終身幸福呵!場主三思。」

龍鷹心中一動,傳聲道:「問她還有什麼好想的,肯定她會提出河間王來。」

商月令聽話的道:「鳳姊呵!你一直是最了解月令的人,為何偏在這關鍵時刻,像變成了另一個老傢伙,還有何好三思的?」

霜蕎嘆道:「因為我曉得龍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嘛!生性好色,處處留情,恐怕非是託付終身的好對象。」

商月令淡淡道:「如果狄仁傑也看錯人,月令只好認命。像龍鷹般英雄了得的人物,處處有美女投懷送抱是自然不過的事。可是直至今天,他明媒正娶的只得狄藕仙一人,沒有廣納姬妾,鳳姊又如何看?」

霜蕎頹然道:「場主可再聽姊姊多說兩句嗎?」

商月令嗔道:「你根本不是站在我的位置去看事情。說吧!塞內塞外,你能夠說出另一個比龍鷹更了不起的人嗎?我商月令一是終身不嫁,若要嫁人,就是嫁給最令自己心儀的人。」

龍鷹心甜似蜜,模仿霜蕎的聲音語調道:「你不是說過嫁不成龍鷹,便嫁給范輕舟?」

傳音剛畢,霜蕎果然道:「那你剛才說將就點嫁給范輕舟,只是唬他們的幌子?」

商月令淡淡道:「很難說,他們若不答應玉成月令的心愿,連月令自己亦不知會如何應對,或許只好不顧顏面的向桂有為說出來。他是人家的師兄嘛!有足夠身份和資格為月令作主。」

又嗔道:「鳳姊有何問題?為什麼似變了另一個人般?」

龍鷹可想像此時霜蕎心中滴血的苦況,進退不得,本完美無瑕的計畫變成破爛,所有努力白費心機。

換過自己是她,碰上這麼的一個「野丫頭」,也無計可施,自嘆倒霉。

好一會兒後,霜蕎輕輕道:「老傢伙們心中有個人選,認為與場主是天作之合。」

龍鷹心忖終露出狐狸尾巴了。

商月令無可無不可的道:「說吧!看是否一如月令所想。」

霜蕎嘆道:「即是不用說哩!」

商月令平靜堅決的道:「鳳姊若真是月令的知己,當清楚答案。」

霜蕎沉默下去,該是曉得勸下去會引致姊妹反目,不可能有好結果。

商月令曾隔簾迷倒龍鷹的聲音,今回在他的凝聽里,透牆而入地在他耳邊呢喃細語、悠然神往的道:「龍鷹在萬人目睹下,斬殺惡僧薛懷義於皇城之內,是第一次惹起月令對他的注意,當時只以為他們是男寵間的鬥爭,龍鷹則為另一個恃勇力鬥狠爭風之徒,遂不將他放在心上。」

她停頓下來,百花齋內外立即陷入一種奇異凝止了般的氣氛里,周遭的空間似被她語音留傳下來的無窮餘韻佔領了。

龍鷹的心就像獨立海岸旁的巨石,受到潮浪溫柔卻永不休止的衝擊和洗擦。他的格神變得晶瑩剔透,明白美麗的場主反過來利用他所謂的「隔牆有耳」,向他表白。她的話蓄積著誠意,顯示了她多年來對這段情的期盼和渴望,心有所感下,使她吐出的每一個字均帶著奇詭的能量,於此特殊的情況和環境娓娓道出,比任何枕邊私語更能打動龍鷹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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