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十八章 西山競箭

龍鷹和商豫沿山路往下走去,已是另一個黃昏。

狩獵的隊伍從西面山林返回湖原營地,談笑聲不住傳上來,該是收穫甚豐,滿載而歸。

龍鷹沒法投入野獵的情緒去,腦內仍縈迴著昨夜的男歡女愛。

商豫道:「師父不是說過如果成功了,會有任務派給小豫嗎?」

龍鷹道:「我們的關係必須保密,喚我范先生比較妥當。」

商豫點頭答應。

龍鷹道:「我派給你的任務是一條不歸路,踏上了再沒得回頭。所以現在我給你拒絕的自由,可是你若真想見識牧場外的世界,成為真正的高手,做一件對天下有建樹的事,這確為千載一時的機會,但同時須作出犧牲。你不用現在決定,可到月滿之時才告訴我,我絕不會因你拒絕而不高興。」

商豫興緻勃勃的道:「范先生可否透露一點讓小豫知道?」

龍鷹道:「問題正在這裡,我一是什麼都不說,一是坦然相告,皆因事關重大,知道已是沉重的負擔。如果你的心愿是嫁人生子,享受天倫之樂,可當作從未聽過我這番說話。」

商豫欣然道:「根本不用考慮,小豫立即答應,我從未想過自己如此幸運。我早準備好了,不論代價是多麼大,我也全力以赴,永不後悔。」

龍鷹道:「那你將會被捲入大時代的洪流里,身不由己,直至勝利的來臨。」

商豫道:「小豫是否須追隨在師父左右?」

龍鷹道:「剛好相反,你會有一段很長的時間見不到我,記著喚范先生,我要你變成個能獨當一面的高手。」

商豫深吸一口氣,道:「范先生可知你說這幾番話時,像變成了另一個人,說話的內容亦耐人尋味。」

龍鷹淡淡道:「因為我的確是另一個人,『范輕舟』只是我的化身,我真正的名字叫龍鷹。」

商豫劇震止步,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瞧著他。

馬兒的頭撞在她背脊處,推得她朝前踏出一步。

龍鷹勒著另一馬的韁索,止步道:「下個月你們將有一批戰馬運往幽州去,你將隨隊出發,到幽州後留下來,自會有人來和你接觸。」

商豫低聲嚷道:「天呵,不是真的,我竟拜了鷹爺為師。師父!師父,讓小豫多叫兩聲好嗎?」

龍鷹苦笑道:「真是不知世情險惡的丫頭,更希望你永遠不要知道,可惜沒有人更適合了,我需要你去保護一個人。」

商豫漫不經心的道:「誰?」

龍鷹傳音道:「就是未來的真命天子。」

商豫張開小嘴,但說不出話來。

抵達谷原,三騎迎面馳來,原來是樂彥和兩個手下,隔遠向他打招呼。

龍鷹著商豫自行到獵場覓地立營,迎上去道:「天黑了!還要到何處去?」

樂彥令兩手下在馬道一邊等候,然後與龍鷹馳往百多步外說話,道:「我須立即離開,皆因范大哥的提議事關重大,牽連又廣,我和越浪研究過,均認為基本上是行得通的,唯一的顧忌是范大哥提過我們誤以為是竹花幫的敵人,如芒刺在背。」

兩人在馬背上說話。山中長風陣陣吹來,夾著山中湖水和燒烤野味的氣味。人聲、馬嘶和獵犬的吠聲,此起彼落。

龍鷹岔開道:「關中隊沒了你怎成?」

樂彥知結盟一日不成事,范輕舟不會多透露半句,識相的不追問,輕鬆的道:「準決賽對的是嶺南隊,有輸無贏,故人人抱著玩一場之心,有樂彥或沒有樂彥,無關重要。」

龍鷹直覺他是言不由衷,卻難以就此追問,道:「古夢不能上場,對嶺南隊的實力沒影響嗎?」

樂彥聳肩道:「多少有些影響,卻未足令形勢逆轉,對『少帥冠』越浪是志在必得。」

龍鷹明白過來,樂彥的離去表面是為了公事,查實暗帶越浪一把,讓關中隊因欠了他這個主將輸掉此局,無緣進入決戰,失掉問鼎的機會。

但真的是這麼簡單嗎?若真的如此,可見樂彥是個只理會私利,不顧道義的人,宇文愚他們會怎樣看這個人?

龍鷹大感事情不符常理。

樂彥問道:「范大哥準備何時到神都去,好讓我們有所安排?」

龍鷹道:「此間事了後,我立即趕往神都去,且是公開行事,很容易可和我聯絡上。」

樂彥壓低聲音道:「越浪會再找范大哥說話,請范大哥與他盡量保持可合作的關係,沒有他爹的支持,我們空有通天妙計,仍只是白忙一場。」

龍鷹道:「明白了!」

樂彥沉聲道:「請恕我多口問一句,范大哥怎可能對疏通南方的地方官員,如此有把握?」

龍鷹歉然道:「真的不方便透露,可說的是支持來自軍方,說到底仍是個利益的問題,只要瞞得過竹花幫,你們可等著發大財。」

樂彥有感而發道:「與范大哥接觸前,從沒想過范大哥如此了得,影響力可直達朝廷,我們會適當調整大家合作的方式,不會為難范大哥。」

龍鷹笑道:「重要的是合作的誠意,我范輕舟從不欠人,也不容別人欠我。一切言之尚早,但未來的發展,會印證范某人現在說過的沒有一字是空言。」

樂彥道:「明白了。」

再談幾句後,兩人道別分手。

龍鷹沿著漆黑的馬道望山中湖的方向緩馳,思潮起伏。

世事難料,怎想到一直視之為畏途的飛馬節之旅,收成如此豐碩。

得美麗的商月令垂青固然是老天爺恩賜的福份,其次的大收穫是令義送突厥婦孺返塞外的事露出曙光。

他本想過如能助牧場隊奪冠,可打正旗號與他們一起赴神都,可是因不知牧場隊何時動身,而他卻是刻不容緩。

寬玉正在揚州等他的消息,離開牧場後他須立即兼程趕往揚州去,與寬玉商量大計,做好所有準備的工夫。

撤離的事宜早不宜遲,遲則恐有不測的變數,不容有失。

現在離女帝承諾的時間不足三年,一閃即逝,不許有延誤。或許須主動找楊清仁那小子說話,逼他許下「南民北徙」的期限。如果他推三推四,只好由自己親自上馬,是無計可施里的下下之計。

但他有把握楊清仁會乖乖屈服,因記起胖公公說過的話。

其時他問胖公公有關宮廷叛變的問題,給胖公公指出他的不懂政治。胖公公說如為帝者發覺任何人有不臣之心,不管懷疑的基礎證據是多麼薄弱,甚至只是捕風捉影,亦一律殺之無赦,誅家滅族,方能安心。

英明有德如太宗李世民,也難例外。

所以只要他泄出楊清仁的身份,不論如何沒憑沒據,李顯集團的人不可能不生出警覺,特別是慣了宮廷鬥爭的韋妃和武三思。所以現在楊清仁唯一的希望是殺他滅口,殺不了只好儘快送走瘟神。

在正常情況下,「范輕舟」理該不會揭破他的身份,因為揭破他須挺身而出,先暴露自己是大江聯的人,屬「同歸於盡,玉石俱焚」的蠢招。

前方傳來弦響箭去的聲音,每當箭矢破空之音「嗤嗤」,接著就是喝彩叫好。聽潮水般起落的人聲,知前方湖岸處聚集了超逾千人,難道又在比拼箭技?

他久未碰過弓矢,禁不住手痒痒的。

林路盡,廣闊的河原區在前方擴展,星羅棋布的夜空撲眼而來,半闕明月在後方低處現出仙姿。

在山中湖西岸起伏平緩的野原上,十多列樹木整齊的臨湖排立,林外豎起十個箭靶,每靶均掛著風燈,光照下靶身插滿長箭,但能命中紅心的箭卻是寥寥可數,未抵箭靶力盡墜地的箭則遍地皆是。

靶陣另一邊聚了二千多人,離開約七百至八百步,超越了一般箭手的射程,難怪大部分的箭沾不到箭靶的邊兒,遠兼吃風,不易拿捏準繩。

商豫走得不知去向,龍鷹躍下馬來,想的是繞過人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嗤!嗤!嗤!」

三枝勁箭破空而去,分別射往三個箭靶,兩箭命中紅心,只一箭插在偏離紅心不到一寸的位置。

震空采聲。

龍鷹發覺即使第一流的箭手亦要失準的原因,在於掛在靶頂的風燈,風吹焰閃下,影影綽綽的,會令人生出錯覺,誤判位置。

此人三箭連珠,有兩箭中的,非常難得。

龍鷹牽著馬兒,轉走人群的大後方。

忽然有人揚聲道:「范兄為何姍姍來遲?就罰你射一箭給我們欣賞,如未能一箭穿心,須喝三杯罰酒。」

眾人齊聲起鬨。

這叫「人怕出名豬怕壯」,自己錯在曾月旦【月旦春秋:比喻評論人物的好壞。】楊清仁的箭術,其時還口出狂言,又拒絕射箭,故人人希望看到他出醜的情況。

發言者是那個勞什子「蘭陵公子」白蓋,此人先後兩次在他手上吃癟,又被他破壞追求獨孤倩然的事,含恨在心是必然的了。

一般江湖好手雖懂射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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