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十二章 陷身劣境

龍鷹睡至起碼日上三竿,方醒過來,心中奇怪,不是約好商月令嗎?為何不見美麗的場主來弄醒他?

忙起身梳洗穿衣。

別的嘉賓均有婢僕隨行伺候,獨他須照顧自己,洗濯衣物親手包辦,真想像在軍旅生活般連續十多天不洗澡不更衣,骯髒有骯髒的滋味。

行軍沙漠,洗澡更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知如何,竟懷念起征戰漠北的日子來,難道已過了厭戰的階段?

來到廳堂坐下,不知該等待商月令還是自行到食堂吃早膳,又想起昨天與北幫的龍堂堂主樂彥交手的過程。

當時的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說話的語氣口吻仿如幫會人物,回想起來頗有新鮮的感覺,蹄聲傳來。

龍鷹心中一熱,跳將起來,迎出門外去。當見到來的是商守忠,既失望又奇怪,商月令怎會不親來接自己去參加田獵?

看這位「老朋友」神情木然,一副不情願的表情,知他對當夜認為自己挑釁楊清仁一事,仍未釋懷,現在只是在沒法違命下執行陪伺他的苦差。

牧場的人有點像塞外的民族,單純直接,喜怒形於色,不會隱藏。

商守忠道:「范爺請上馬。」

他牽來的並非商月令的馬,質素差上一截,不過龍鷹對所有馬兒一視同仁,不會厚此薄彼,欣然翻上馬背。笑道:「商兄仍在生小弟氣?」

商守忠臉無表情的道:「守忠怎敢。」

龍鷹與他一前一後馳出院門,然後並騎緩行,試探道:「宋問兄沒法分身嗎?」

商守忠訝道:「你認識他?」

輪到龍鷹大奇,難道商月令的「宋問」身份,連自己牧場的人都騙過了。只有這個解釋,方切合商守忠的反應。

商守忠是副執事的身份,在牧場屬高層領袖,如果他不知道「宋問」的真正身份,那恐怕只大總管和主執事方曉得。

龍鷹道:「當晚我見過貴場主後,就是由他作我的團領去觀光。」

商守忠現出個古怪的神情,沒有說下去,龍鷹心知與他的關係不再和睦,知機地不追問,以免自討沒趣。

直至馳出場主府,兩人仍沒有說話,氣氛頗僵。

商守忠忽然開腔說話,有點像說給自己聽般,喃喃自語道:「知道嗎?現在環顧武林,能當得上中流砥柱之稱的,就只得河間王一人,更難得竟是唐室子弟,又全力匡助太子,可見我大唐氣數未盡,妖魅退避。」

龍鷹想不到他有這番說話,為之愕然,此人肯定是大唐的狂熱支持者,對現時的情況視之為妖人誤國,不過亦很難怪責他。像商守忠者,聽其名字便知其父母藉其名以示忠於大唐之志,商守忠在爹娘自幼熏陶下,養成了偏執的信念,不理會現實,只知盲目死守此一信念,不容納與之有異的念頭和看法。

從商守忠身上,他看到牧場的另一面。

在秀珣場主之前,牧場或許在政治上較活潑開放,可是李世民在寇仲和徐子陵支持下登上帝座,大唐的威勢攀上頂峰,飛馬牧場自然而然在政治上和思想上往唐室傾斜,歷三代後以唐室為正統的信念,已是牢不可破。兼且牧場自成一國,外面的消息即使能點點滴滴的滲進來,亦會被扭曲和過濾,不會改變他們原本的想法,反被用來穩固已有的信念。例如排斥女帝的功業,將目光剩放在她力圖以武氏長久代唐、縱容子弟、任用酷吏和殘忍的手段上,對其他事視而不見,絕不會站在女帝的立場上去看東西。

大唐子弟里可被稱道者實數不出一個來,李隆基則尚未有表現的機會,忽然出了個「河間王」李清仁,還憑其神算為李顯擋過大劫,令「兩大老妖」無功而退,遂一躍而成白道武林景仰的象徵,商守忠崇慕的對象。

商守忠的想法,代表的正是中土世家大族的想法,不論李顯如何不濟,韋妃怎樣專橫,只要有李清仁輔國,大唐勢可重拾昔日的光輝。

「范輕舟」敢去甘犯「李清仁」是大逆不道,他們不理青紅皂白,均會站在「李清仁」的一邊聲討「范輕舟」。關中隊的反應,就是世家大族的反應,幸好龍鷹以柔制剛,世家子弟又看在牧場的份上,否則肯定大打出手。

自己是徹底傷害了商守忠的心。

龍鷹隱隱感到商月令未能應約,事情並不簡單,而在牧場內,可令美麗的場主感受到壓力,又或不得不做非心所願之事者,就只有大總管和主執事等元老級人物。如果不是可反過來令楊清仁為他說好話,宋魁又仗義幫忙,「范輕舟」早被驅逐。

可見商月令仍受制於以大總管和主執事兩人為首的力量,須尊重老人家們的意見。

唯一可使商月令爽約者,就是他們。

大總管宋明川和主執事商遙既曉得「宋問」乃商月令的化身,怎樣愚蠢亦猜到商月令對「范輕舟」這個屢次犯禁的強徒生出興趣,從他們的立場看,此事等同大禍臨頭,賠上的不僅是美麗的場主,還有牧場的聲譽,他們不千方百計阻撓才是怪事。

商月令苦於沒法告訴他們「范輕舟」就是龍鷹,不過即使說出來,或許適得其反。對此,龍鷹並非憑空猜估,而是商守忠舍河間王尚有何人的態度。

不論龍鷹如何功業蓋世,威懾內外,在世家大族眼中,仍只是武曌的寵將,加上整個李顯集團對他的敵視,由武三思一手炮製對他不利的造謠,世家大族勢視龍鷹為一個有繼承女帝野心的妖孽,加上女帝遲遲不讓位予李顯,益添他們的疑惑。

以前在神都扮「丑神醫」時,他感受不到世家大族這個態度,但在牧場的直接接觸下,他終掌握到「龍鷹」的位置。

他的敵人絕不止大江聯,由韋妃和武三思在後面操控的太子集團,還有是以關中為主基地的世家大族。

因與商月令的關係而生的愉悅心情,此刻一掃而空。

隱隱感到「范輕舟」成了牧場保守勢力針對和打擊的人,商守忠正是他們的代表,現在是要逼自己知難而退。

他奶奶的!

楊清仁有沒有在背後暗中發功,推波助瀾?答案是肯定的。以楊清仁的才智,肯定做得漂漂亮亮,且是他無從揣測的。

牧場亦非沒有支持「范輕舟」的人,像昨夜的恩苓是一個例子,她既年輕又不理政事,訴諸直覺,但人微言輕,左右不了為牧場主流的保守勢力。

商月令本該是此主流的最高領袖,可是因從秀珣場主傳下來的傳記得到新的啟悟,故產生不同的想法,獨立於主流的信念之外,不囿於一見。

商守忠的聲音在耳鼓內響著,續道:「河間王到牧場後,第二天清早到校場指點我們的騎射,謙恭有禮,且確有驚世絕藝,我們認為即使是那個被武曌推崇的龍鷹,也及不上他。」

龍鷹暗嘆一口氣,商守忠直呼武曌和龍鷹之名,毫無敬意,可知自己想法正確,牧場的主流勢力是唐室盲目的追隨者。

商守忠道:「所以范爺到牧場的第一夜,竟主動公然挑釁河間王,說不敬的話,守忠非常反感,只因范爺遠來是客,不願無禮。」

龍鷹隨口道:「所以商兄送小弟去見場主後,立即向老人家們飛報此事。」

商守忠微微一怔,訝道:「范爺怎猜得到的?」

龍鷹從容道:「我還猜到這些只是開場白,商兄有更要緊的事和小弟說。對吧!」

此時商守忠領他離開山城主道,往山道的方向走。

他顯然早想好說辭,勒停坐騎,朝他瞧過來。

龍鷹大感不妙,這傢伙顯然不是發點牢騷那麼簡單。

商守忠沉聲道:「牧場今天舉行特別的晨會,由場主親自主持,並恭請河間王出席,上詢他對范爺的看法,會議該仍在進行中,不過長老會早有決定,這個晨會只是個形式。」

龍鷹終曉得是怎麼的一回事了,牧場的保守勢力為了維護「少不更事」的年輕場主,免她陷於「范輕舟」這奸人之手,全面反撲,直截了當地逐他離開。

最不忿的是這麼樣的一個晨會,目的不在決定「范輕舟」的命運,而是安排河間王有先於所有人的優先權,也比龍鷹早上一步得睹商月令的「全貌」。

由此事可窺見牧場保守勢力和元老派的心意,就是認為河間王才是商月令下嫁的理想對象。

表面看,楊清仁不論人才家世,都是暴發戶「范輕舟」沒法比較的。

蹄聲自遠而近,三組騎隊,每組約十五人,分從山路、山城,與及上方的位置馳來,不用說也知是奉有遞解他出境命令的牧場高手。

龍鷹向商守忠啞然笑道:「你們太小覷我范輕舟了。」

話畢已立足馬背上,在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商守忠呆瞪著下,往側傾斜,下一刻已藉小小力道彈空而去,落往路旁林木深處。

商守忠大喝「追他」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龍鷹展開身法,逢屋過屋,幾次施展彈射,有時又故意現身,引得追騎不住失誤,錯走方向位置,到最後翻牆回到場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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