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一章 加料尋跡

李裹兒狠狠道:「你是明知本郡主『不看僧面也須看佛面』,不會在牧場內重罰你,故有恃無恐。哼!你曉得在何處開罪我嗎?」

白蓋怕遭池魚之殃,退在遠處瞧熱鬧,一副幸災樂禍的卑鄙小人情狀,令人想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獨孤倩然六女現出不忍的同情神色,可是見安樂郡主正在氣頭上,不敢插口,又隱隱覺得這個江湖浪子有應付的辦法,且知他調戲郡主是有意為之。他說得出「剋星來了」,正表示他曉得來者何人。

龍鷹的單膝跪地仍是與別不同,跪得威武好看,又帶點魔種的邪異之氣。倏地抬頭朝李裹兒瞧去,微笑道:「請郡主賜示。」

給他深深看了一眼,李裹兒的氣早消了大半,本想斥責他昨夜不理她在場,竟敢對河間王言詞不敬,改口道:「今天你和河間王說了些甚麼話?」

龍鷹從容道:「來來去去都是互相仰慕的話,河間王更邀小人到神都去,多點時間切磋較量,把酒言歡。小人字字屬實,郡主可找河間王印證。」

眾皆錯愕。河間王不論在朝在野,均是地位尊崇,范輕舟雖是南方大商家,要和河間王平輩論交,仍欠足夠的資格。不過他敢請李裹兒向河間王求證,該所言屬實,否則就是欺郡主之罪。而他說得自己與河間王的關係這麼好,那李裹兒懲戒他前,好應先知會河間王,以示對河間王的尊重。

另一微妙處,就是既然河間王現在竟和眼前這大膽無禮的狂徒已成莫逆,稱兄道弟,而李裹兒卻拿河間王與范輕舟間的事來數范輕舟的罪狀,便頗有「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的味兒。

李裹兒仍有殺著,淡淡道:「為何見本郡主來立即掉頭走,是作賊心虛嗎?」

此時連武延秀等也知李裹兒是故意留難范輕舟,深悉她性情的武延秀更心叫不妙。

龍鷹壓低聲音道:「小人只是路經此處,郡主可問六位姑娘。」

他運功約束聲音,不讓白蓋聽到,以免被他當場揭破。

六女立被氣結,又無法置身事外,一是踢破他的謊言,另一選擇是與他「同流合污」。

獨孤倩然迎上李裹兒詢問的目光,略一頷首,神態仍是清清冷冷的,沒有絲毫為一個陌生男子圓謊的破綻。

李裹兒終找到下台階,冷然道:「就罰你參加這次的仙跡游,給本郡主滾起來。」

龍鷹一個側倒,就那麼著地翻滾開去,然後彈起來,滿臉燦爛笑容,大聲道:「謝郡主開恩,小人滾起來了。」

內府又名飛馬園,位於場主府中央,由三十多間各式房舍組成,高牆環護,是場主的起居之所。

仙跡游的團領是個口齒伶俐的牧場年輕姑娘,說話娓娓動聽、言詞生動,介紹著寇仲和徐子陵初抵牧場的情況,如何在膳房內絞盡腦汁,務要弄出令當時場主商秀珣滿意的糕點,描述得形神俱全。聽後眾人方曉得寇、徐兩人的廚子任務是何等艱巨。

龍鷹給引出興趣來。

此時團領姑娘在前領路,接著就是手挽著獨孤倩然手肘的李裹兒,五位世家大族的小姐,才輪到武延秀和四個隨從高手。

龍鷹走在隊尾,白蓋則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團領姑娘敘述道:「寇仲和徐子陵由天亮忙至天黑,失敗過無數次,人人都為他們擔心的時候,終於分別以煎、炸、炙、蒸四種手法,制出前所未見的四款新式糕餅,場主的愛婢要將糕餅拿去給場主嘗試,兩人乘機追在婢子身後,別人攔阻時,兩人口口聲聲怕給人從中弄鬼,故必須親身護送。我們現在走的,正是他們當年從膳房到內府的路徑。」

獨孤倩然讚歎道:「飛馬園美極了,是倩然到過最特別的地方,沿著這游廊走,景色數步一變,景景不同,若如身在畫卷之中。」

聲如其人,甜美清越,餘音縈迴。

龍鷹在大後方嚷道:「兩人既然由早忙到晚,肯定送糕餅該為明月當頭的時刻,另有一番滋味。」

團領姑娘訝道:「這麼多天了,只有范先生提出這個問題。」

李裹兒本想著他閉嘴,可是團領姑娘這麼推許他的見地,不好意思說出來。回頭瞥龍鷹一眼,龍鷹竟乘機向她眨眼睛,嚇得她忙回過頭來,定過神始知給他算了一著,其擠眉弄眼在時間上的拿捏,就像早清楚自己會有別頭看他的動作。

龍鷹是故意討好她,為的是「范輕舟」在神都的未來。而不論自己如何逗她,亦不怕她會迫他就範,因為這裡不是她可為所欲為的地頭。

眾人不住深進內府,或穿房過舍,或漫步園林,確是無一景相同,充盈著龐大無匹的感染力,使人滌心洗慮,忘人忘我。

武延秀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問道:「聽說飛馬園乃由不世巨匠魯妙子魯大師親自設計,是否確有其事?」

團領姑娘道:「可以這麼說,但在魯大師抵牧場前,飛馬園已存在,後來依他的指示增減改建,方成如此規模。現在整座山城,處處均可見大師的手筆,最妙處是可和舊有的山城配合得天衣無縫,不著痕迹。」

眾人為之讚嘆不已。

李裹兒忍不住的嬌聲道:「范輕舟你對此又有何高論?」

龍鷹將心裡剛想著的兩句話以朗誦的形式說出來,道:「山高哪礙白雲飛,竹密豈妨流水過。」

包括李裹兒在內,即使對他含有妒意的武延秀,也聽得發怔回味,全說不出話來。

眾人繼續往前走。

足音傳來,龍鷹像其他人般朝前瞧去,一人從一座轎廳舉步悠然自得的迎出來,向李裹兒施禮道:「愚生宋問,是商場主的表兄,場主曉得郡主駕臨,故著愚生來暫代團領之職,讓郡主更能感受到當時的情況。」

團領姑娘退往一邊去,神態恭謹。

李裹兒大感光采,道:「那月令是特別照顧裹兒哩!待會裹兒定要親自去謝她。」

宋問「暗吃一驚」,忙道:「場主剛巧有事離開,不過愚生會將郡主的心意轉達。郡主請!」

轎廳清幽雅緻,布局簡潔,最引人注目是放在中央圓桌上一碟四個的古怪糕餅,還是熱辣辣的,該是剛制出來。

宋問向著在圓桌的另一邊的眾人道:「愚生身後這扇窗子,『少帥』寇仲甫進廳便立在這裡憑窗外望,徐子陵則老老實實的在桌子旁坐下來,由此可看出兩人性格的分別。」

獨孤倩然道:「宋兄怎會知得如此清楚,仿似親眼目睹呢?當時廳內不是只得他們兩人嗎?」

李裹兒贊道:「倩然問得精彩!」

宋問好整以暇道:「是多年後徐子陵在與商秀珣商場主的談話里,憶起舊事,述及當時的情景。『少帥』寇仲亦在場,指出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透窗看到場主書房裡掛著的那副對聯。」

眾人興緻勃勃的從圓桌兩邊繞過來,重溫寇仲的經驗,往窗外望去,看到對面的書房,也看到對聯。

李裹兒念道:「『五倫之中自有樂趣;六經以外別無文章』。很有意思呵!」

獨孤倩然輕柔的道:「范先生對此聯有別的看法嗎?」

龍鷹心呼不妙,朝宋問瞧去,果然被他狠盯一眼,忙道:「獨孤小姐太看得起小弟哩!在郡主面前,怎敢班門弄斧。」

李裹兒「哦」的一聲道:「這麼說,你是另有高見了。說出來聽聽呵!本郡主並不是小器鬼。」

剛才是不妙,現在則是糟糕。

千算萬算,亦算不到商月令會以「宋問」的身份取團領之位而代之,親身伺候。否則剛才就不會那麼情挑諸女,雖沒有居心,卻是他一貫作風。

今次宋問故意不看他。

龍鷹硬著頭皮道:「別的我還可以,但對五倫是哪『五倫』,實弄不清楚,雖然讀過幾本書,卻從未碰過『六經』。嘿!小弟只是個不學無術的人,對由滿腹經綸的人作出來的對聯,難有同感。」

宋問訝道:「事實上范兄已毫不含糊地回答了郡主和獨孤小姐的問題,且是不露痕迹。這副對聯對縱情放志之士來說,確是保守。『多情公子』侯希白有相同的評語!」關中小姐里看來最年輕的小姑娘雀躍道:「從未聽曾參加過『仙跡游』的人提及這些逸聞,我們是沾了郡主的光呵!」

眾皆莞爾。

現在連對「范輕舟」有敵意的武延秀,亦知他非是尋常之輩。換過以前,武延秀哪會管你是誰,現在則謹慎多了。

宋問道:「請郡主到桌旁坐下,是這張椅子,秀珣場主坐的就是這張椅子。」

眾人全體隨宋問移返圓桌去,李裹兒大感好玩,在宋問指著的椅子坐下,糕點就在她身前的桌面上。

其他人自然而然圍攏在她椅子的後方,對面剩下宋問一人。

宋問拍拍桌子另一邊的兩張椅子,道:「寇仲和徐子陵兩大小子就坐在這處,見秀珣場主進入廳子,因沒想過場主這麼年輕,又看呆了眼,仍大模大樣的坐著,直至場主指出糕點外形雖然醜陋,卻是創意可嘉,兩個小子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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