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六章 牧場之主

後方有人喝道:「兄台!你曉得在對誰說話嗎?」

另一人語帶嘲弄的道:「口出狂言前,最好先秤自己的斤兩。」

又有人尖酸的道:「他的問題是只懂秤自己,卻不懂去秤別人。」

此人語帶雙關,暗指他「耗子跌落天秤,自己秤自己」,登時惹來附近聽到者一陣鬨笑聲。

龍鷹當然不會把這些冷言冷語放在心上,換過是「龍鷹」的身份,他會叫出冷嘲熱諷者身體的重量,教他們啞口無語,現在當然不會幹此泄本身份的蠢事。

亦可看出楊清仁早在這批觀戰者心裡「成勢成形」,種下至高無上的地位,故這些人不用弄清楚「范輕舟」是何方神聖,已斷定他是不自量力,沒資格評論楊清仁的箭技,至乎沒有和楊清仁說話的資格。恐怕全場百多人,包括正繞路趕來的商守忠在內,都有此一想法。

楊清仁於離龍鷹兩個馬身前從容勒馬停定,所有人忙靜下來,好看他如何教訓這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狂徒。

只有商守忠馬兒踏地的蹄聲,從右方傳來,逐漸接近。

楊清仁斂去眼裡的厲芒,深深地盯著龍鷹,淡然自若道:「兄台何不親自下場,讓我等一開眼界。」

眾人立即和應,轟然叫好,像看出到龍鷹出醜的窩囊相。

龍鷹微笑道:「老子現在太高興了,所以沒有這個心情。」

眾皆愕然。

商守忠終於趕到,勒馬前已喝道:「范爺!這位是河間王。」

又向楊清仁道:「稟告河間王,這位是來自大江,有『玩命郎』之稱的范輕舟范先生。」

只聽他不敢直呼「李清仁」之名,卻將龍鷹姓名身份一起奉上,已顯出兩人在他心目中的輕重。

後方較遠處有人故意弄得聲音陰陽怪氣的道:「原來是玩命的,難怪呵難怪!」

此人說得抵死,登時惹起又一陣鬨笑。

龍鷹感到李裹兒一雙妙目落在他身上,此姝策騎趨前,移往可看見他的位置。

楊清仁嘆一口氣道:「原來是范兄,佩服佩服。」

稍頓續道:「明天第一輪的馬球賽,本王和范兄找個地方坐下來喝兩杯如何?」

眾皆嘩然,想不到堂堂皇室貴胄如此善待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玩命狂徒。

在場者全為來自北方望族的年輕子弟,又非做生意的人,幾沒人聽過他的名字,也有人心裡讚許楊清仁有容乃大的胸懷。

龍鷹滿不在乎的道:「就依河間王之言,恕小弟失陪。」

轉向商守忠道:「我們去見場主吧!」

估不到這句話竟引起另一陣哄然大笑,今次龍鷹也大惑不解,不明白這句話有何好笑的地方,一頭霧水的追在商守忠馬後,直至離開對他輕視鄙夷的人群,忍不住問道:「他們為何發笑?」

商守忠放緩馬速,到兩人並馬而行,有點尷尬的道:「全因場主今次的特別安排,所以不到最後的一天,大部分來賓都沒有見到場主的機會。」

龍鷹失聲道:「我現在究竟去見誰?」

商守忠耐著性子解釋道:「仍是見場主,不過是隔著兩重厚紗,可見影聽聲,除場主的幾位閨中密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面見。場主在飛馬節第一天已解釋清楚個中原委,就是江湖流傳今次的飛馬節等若比武招親,但事實絕非如此,場主為希望貴賓們的注意力集中往敝場為他們舉辦的各項盛事,遂隱藏起來,到飛馬節結束的一天方會現身。」

龍鷹不知該歡喜還是失望,高興的是連河間王亦好夢成空,失望是不能立即得睹商月令名著天下的艷容,又隱隱感到實情不是如此簡單。

道:「副執事似乎對小弟有點不耐煩哩!」

商守忠坦然道:「范爺怨守忠交淺言深,范爺剛才的行為實在古怪,忽然徑自去湊河間王表演箭技的熱鬧,又發言評論,如不是河間王胸懷廣闊,處理得體,恐怕會惹起風波,此乃敝場最不願見到的事。」

他表面上說得客氣,言下之意是指他出言不遜,撩事生非,如果繼續下去,會將他驅離牧場。

失去了商守忠的情誼,龍鷹頓感舉目無親,自己的聲譽早因敵方的造謠致聲名狼藉,現更加上行為失當,再傳開去,自己會變成人人喊打的鬧事分子、過街耗子。

除非他將背後的原因抖出來,否則是無從解釋,只好將商守忠的指責硬咽下去,心中一陣不舒服。

他可以冷對敵人的誣衊和咒罵,偏是抵受不住一個對自己本心存好感的人態度上的改變。

直至奔上丘頂,他們再沒有說話。

丘頂上有三座大方帳,七、八個牧場高手在把守著。

商守忠著他在一邊等候,獨自進入最大的方帳向商月令報告。

龍鷹心忖商守忠肯定先行向商月令報上自己的惡行,再由美人兒定奪該否立即掃他出牧場。他倒沒什麼,但採薇將會非常失望,也不知會否拿他來出氣,但於他而言,既完成了任務,是早走早著。

等了至少一刻鐘,終盼到商守忠從帳幕走出來,非如他猜想的木無表情,又或「殺氣騰騰」,是掩不住的訝異神態,朝他投來的目光亦耐人玩味,似對他有不同的看法。

商守忠來到龍鷹身前,道:「場主請范爺入帳。」又乾咳一聲,續道:「守忠須去處理其他事,沒法陪伴范爺,然而場主另有安排,令范爺賓至如歸。」

說畢上馬離去。

商守忠走後,雖然四周鬧笑聲此起彼落,陣陣傳來,龍鷹卻有孤伶伶一個人的感覺。丘營處負責守衛的牧場高手們,聚成兩群人在兩邊看草原的熱鬧,指點談笑,完全不似在執行任務,更像不知道有范輕舟的存在。

龍鷹朝商守忠走出來的帳幕瞧去,心忖商月令肯定是頂尖級數的高手,因他感應不到帳內任何精神上的波動,唯一的解釋是對方精神修養高絕,且是嚴陣以待,故能不泄露分毫心裡的情緒,處於極度內斂的非常情況。如果商月令平時亦是這個樣子,那便與她練的功法有關係了。

這是怎麼樣的功法呢?

思索間,舉步朝帳幕走過去。

其他人徑自談笑,對他的行動不聞不問,又或早清楚范輕舟是誰,曉得他到這裡來是見場主,這個念頭令他生出怪異的感覺。

照道理,商守忠由牧場入口領他到這裡來,剛才登丘又沒有和眾衛說話,直接入帳,他們理該弄不清楚他的身份,怎都該稍盡職責,問上一句和領他到帳前去。

轉眼龍鷹揭帳而入。

帳幕寬敞溫暖,布置奇特。

幾卷竹簾從上垂下來,將帳內空間界劃成兩邊。龍鷹進入的那一邊空空蕩蕩的,只有四盞風燈從帳頂垂下來,分置左右,照亮了鋪在地面的厚軟毛氈,也使這邊燈火通明。

另一邊卻是烏燈黑火,不聞聲息,但龍鷹終感應到另一邊的商月令。

「坐!」

自聽到飛馬牧場之主商月令美麗的芳名,他一直存有得睹其絕色之心,皆因江湖流傳商月令不但繼承了當年商秀珣的優點,且尤有過之。

從商秀珣可令「少帥」寇仲和徐子陵傾倒的艷色,可推知商月令的吸引力,連最不好色者亦會對她的美麗生出好奇心,而龍鷹更懷疑有沒有「不好色者」的存在,除非不是正常人。

假如商月令不是有著如此驚人的吸引力,飛馬節為另一個形式的比武招親的謠言不會不脛而走,亦使商月令使出隱身至最後一天方露面的非常手段,顯示出她很有個性和主張。

於抵達飛馬牧場前,龍鷹沒想過會以眼前的形式與「美人兒場主」相會。

他嗅不到任何氣味、呼息,感應不到任何波動,竹簾後的美女就像清楚他的深淺,遂能不被他反掌握到她的虛實。

龍鷹頭皮發麻的對著竹簾坐下來,伴他的只有兩旁共四盞風燈。

本來他是信心十足,不管隔著重紗厚布,只要不是銅牆鐵壁,他可以憑魔目看穿阻隔,得窺伊人名動天下的花容,來他奶奶的一個先睹為快。

這個想法被粉碎了。

我明彼暗下,商月令可看他個一清二楚,纖毫畢露;他的目光則至竹簾而止,沒法透視內中的玄虛。

不過龍鷹非是全無得著,更令他想起符太和柔夫人的結緣,憑的是聽到柔美人說話的嗓音。

商月令只吐了一聲「坐」,已惹起他無限的遐思。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竟包含著複雜深刻的情緒,仿如代表她的印章,一下子印在龍鷹的心板上去。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形容,似正被克制和壓抑著的慵懶和放任,就如一個跳脫聰明的野女孩,不得不安分守紀地盡她大家閨秀的責任。

龍鷹對著竹簾施敬禮,道:「大江范輕舟,見過場主,今次得獲場主之邀,是本人莫大的榮幸。」

簾內響起輕柔的嘆息,聽得龍鷹心都癢起來。商月令聲如魔咒,直鑽入人心裡去,聽過後永遠沒法擺脫。

龍鷹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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