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四章 虛空長存

馬車駛出太醫府。

武曌朝他瞧一眼,現出訝異之色,然後道:「太醫的氣變了,最奇怪處是此變非是有所精進,反而是倒退,但倒退下又有某種令朕難以捉摸的生機在其中。」

龍鷹道:「師姊厲害。我的魔變終再有突破,且是全面性的,這個新的發展由散去的道功的復甦帶來。以前的由死而生若是『水中火發』,今次的情況便是『火中水發』,同樣地難以理解。」

武曌動容道:「詳細一點。」

龍鷹忙將過去兩天練功的過程不厭其詳的一一道出。

女帝聽罷沉吟良久,道:「此該為天大的好消息,窮極則變為天地之道,但誰想得到竟可以是如此根本性的變化?兩種本質性情截然有異的功法,因此統一起來,只要能將道功的層次提升往『至陰無極』的境界,便可使出自古相傳『小三合』的終極奇招。」

龍鷹一震道:「小三合?」

武曌道:「所謂三合,指的是『天、地、人』,天和地一上一下,一虛一實,是截然相反但又是有應有合的兩回事。天地初開,陰陽分判,天、地、人於焉出現,如此三者能再次合一,等於回到天地初開的一刻,由於此因人而成,故有別於宇宙的『大三合』,遂名之為『小三合』。」

又滿足地嘆道:「明白了!明白了!」

接著朝他瞧來,緩緩道:「燕飛正因練成了小三合,故能一招擊敗不可一世的慕容垂,那絕非人力能抵擋的力量。」

龍鷹頭皮發麻的道:「那『魔仙』豈非正是從陰陽分判回覆至陰陽渾一的武道至境?」

武曌目閃異芒,沉聲道:「雖不中亦不遠矣!千古以來的難題,給邪帝幾句話破解了,朕雖然仍未想通細節,但大致上已具框架,能握其秘要,有如從迷霧裡尋到通往彼岸的道路。唉!對這個地方,至乎整個人間世,朕再沒有半點留戀。」

龍鷹道:「幸好得聖上提醒,稟上聖上,小民已弄清楚燕飛第二次的從死里復活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武曌喜動顏色,道:「快說!」

龍鷹將万俟姬純的話複述。

馬車穿過提象門,在二百多個飛騎御衛開道護行下,往皇城馳去。

武曌似忘記了身在馬車之內,也不知要往何處去,辦什麼事,忘情地思索。

龍鷹仍沉浸在一種奇異的情緒里,不但因可為女帝帶來破謎解悟的線索,更因解的是生死存在的大謎,牽涉到天地宇宙的秘密,因而明白正和女帝同享著那莫以名之、能超越眼前一切的怪誕滋味。

武曌鳳目生輝,喃喃道:「怎可能呢?重生時身上能致命的傷勢竟可不翼而飛,如若被斬去一手又如何?」

轉往他瞧去,道:「當日邪帝尚須躺了十多天方能回覆過來呵!」

龍鷹理所當然的答道:「小民怎能和燕飛相比?」

武曌動容道:「邪帝說的正是答案。皆因燕飛擁有『水火既濟』的本領,而邪帝只得其一偏。但情況該非如表面看的簡單,至陽之力,正是毀滅和死亡的力量;至陰之極,方為生髮之力,由此推之,邪帝之所以能重生,該得力於嵌入魔種的道心,這了解至為關鍵,否則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唉!謝眺確有通天智慧,竟能憑空勘破此點。天道至簡至易,就是這般最基本、最簡單的一回事,此正為『道心種魔』的精義。」

龍鷹聽得心領神會。

道家的還丹之法,什麼歸根復命,返本還元,修的無非是生命的源頭,重返先天至境。如果魔種乃「死之極」,道心便是「生之極」,極極生變,得到的正是「道心種魔」。這叫「一理通,百理明」,以前想不通的一事,豁然解開。

如女帝說,當至陽的魔種,與至陰的仙胎以陽中陰、陰中陽的方式結合,將臻至大圓滿的至境,不多一分,不少半毫。

女帝邪帝,均處於異常狀態里,想到平時不會想的事物。

武曌徐徐道:「『魔變』之極,就是當邪帝能將『道心』提升轉化為『至陰之極』,使出小三合的絕技,『破碎虛空』就是如此。」

目光投往車窗外,微笑道:「朕因心情煩悶,所以藉偕太醫往綺麗閣接奚王之便,以與太醫閑聊幾句,怎麼也沒想過可得聞天地之秘,貫通種魔大法的竅妙。」

龍鷹順口問道:「聖上因何事心煩?」

武曌事不關己似的道:「還不是朕那個永不長進、每況愈下的蠢兒。朕將他和韋妃召來,當面痛斥,只是看他驚至臉青唇白、口顫腳震的窩囊相,朕便氣上加氣。反是那賤人沉著冷靜,雖然不敢辯駁,肯定在心中大罵。如非朕這兩年收了火氣,會給她好看。」

龍鷹很困難方成功將思緒扯回宮廷的現實去,知與李顯拒當「監國」一職有關,而對此女帝確有誠意,只是李顯「爛泥附不著壁」,令她失望。

武曌像他般難以將精神專註於眼前的現實,心神似游往九霄之外,瞪著窗外的晴空,夢囈般道:「你來告訴朕,在有天地之前,這虛空是否一直存在著呢?」

龍鷹悠然神往的道:「如果聖上的猜測是正確的,恐怕老天爺都沒有回答的資格,因虛空比老天爺的年紀更大。哈!」

武曌道:「這是近來朕常在想的一個問題,假設在天地分判前虛空一直存在著,那破空而去的處所,將超越了我們所在的天地,是另一個世界,亦永遠不能回來。」

龍鷹一震道:「有道理!這般簡單的問題,因何小民從未想過?」

武曌微笑道:「師弟何來閑心。朕卻在想,對於我們每天看見的東西,是否可以另有解釋?思考和觀察也許可以解決部分問題,可是如果這樣仍然不行的話,就只有靠憑空想像。當你以這樣的態度去面對所有習以為常的事,你會得到一個從沒有想像過的天地,再沒有一件東西是尋常之物。」

龍鷹敢肯定女帝與歷代帝皇的「無心政事」根本不同,女帝現在專心和關注的事有趣多了,是獲得新的人生,來自思想上天翻地覆的變化。

武曌嘆道:「朕在後悔。」

龍鷹愕然瞧她。

武曌嘆道:「五年太長了,若只答應給邪帝三年時間,有多好呢?」

龍鷹無辭以對。

由於明天動程,送別李智機後,龍鷹特地去向胖公公辭行。

胖公公正在吃午膳,邀他共享。

龍鷹嚷道:「我的娘!全是素菜。」

胖公公眯著眼瞧他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每個月吃幾天素,是養生之道。」

龍鷹抓頭道:「不是驚奇,而是沒想過吧!」

胖公公道:「今時不同往日,公公還想多活幾年。唉!我剛從千黛處回來,對此特別多感觸。」

龍鷹一震道:「她老人家怎樣了?」

胖公公道:「只是小恙,她懂得自醫,該很快沒事,不過卻是壽元將盡的先兆。」

龍鷹心中一陣不舒服,千黛身體出問題,大有可能與扮丑神醫有關係,因勞心勞力,只是那四卷《行醫實錄》已耗用了她大量精神心力。

胖公公似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瞅他一眼道:「想也不要朝那方面想,說到底,她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依我看她不知多麼高興。」

龍鷹問道:「她的情況是否很差呢?」

胖公公道:「剛好相反,人很精神,明空探病時,還與明空筆談了半個時辰,十多年來,首次肯寫這麼多話出來。唉!正因情況異常,公公才猜到她曉得自己時日無多。」

又安慰龍鷹道:「所謂時日無多,怎都該有幾年時間。」

再瞪他一眼道:「吃多點東西,好有精神氣力幹活。」

龍鷹看著他連夾兩箸菜送到他碗里來,訝道:「幹什麼活?」

胖公公道:「就是怕你粗心大意,疏忽了絕不可以疏忽的人。這邊知你到公公處來,公公那邊使人去召婉兒來與你幽會,你不但要穩著她的人,至緊要是穩著她的心。甜言蜜語是沒用的,也不要提不切實際的事,必須從有關她切身利益的事入手。明白嗎?」

對宮廷有權勢女人的了解,肯定是胖公公的專長。龍鷹暗責自己,頷首受教。他的確沒想過去見她,不但因不知和她說什麼才好,且有點兒怕見到她。

龍鷹岔開道:「千黛肯筆錄說話,當有重要的事和聖上說。」

胖公公神色古怪的道:「都是有關聖門的家事,你不宜分神去理會。」

見龍鷹雙目不眨地瞧著他,嘆道:「千黛認為我們已完成了神聖的使命,聖門再沒有存在的必要。」

龍鷹大訝道:「我還以為她老人家像公公般不遺餘力地去支持聖門。既然有這個想法,為何又肯謄抄《天魔策》呢?」

胖公公道:「你以為她會依書直抄嗎?旁門左道、害人害物的內容全給她刪掉,只剩下武功精粹的部分。唉!想不稱為聖門也不行。」

龍鷹欣然道:「這是合乎天理人情,聖門確應來個大革新,公公令我看畢《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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