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一章 至陽無極

心念電轉,龍鷹終想到窮究不舍背後的因由,問題在乎閔玄清。這個答案得來不易,全賴寧美人特別針對前晚自己到哪裡去了。

雖說小清庵失火的事全城皆知,由於曉得仙子寄身於庵內者僅限於幾個人,故此事後女帝雖然著城衛封鎖全城,不知情者只會認為武曌再一次搜捕新潭刺客,不會想及其他。只有知情者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閔玄清正是知情者之一,她的聯想力被觸發了。

閔玄清本來對端木仙子通過她去知會萬仞雨沒有多大感覺,以為只是老朋友見個面,即使曉得小清庵發生小火災,也一時未想到有事發生,但關切是必然的,憑她在神都的關係,要弄清楚小清庵發生過什麼事是輕而易舉,至乎通過封鎖進入現場,當發覺燒的竟是仙子的後園靜室,布滿激烈惡鬥後的遺痕,仙子則不知所蹤,更奇怪的是全庵尼姑亦全體消失,怎還會不知道事不尋常。

她肯定沒有懷疑到「丑神醫」身上,只是想到仙子想見萬仞雨是明修的棧道,實則想見的卻是龍鷹。當然她不會明白何方神聖竟敢如此膽大包天,兼又有此足夠實力去夜襲慈航靜齋的傳人,但怎都想到多少與龍鷹有點瓜葛,故猜到龍鷹回來了。

她第一個該找的人定是萬仞雨,方發覺他已離開神都,無計可施下只好來找眼前的寧美人。以閔玄清的玲瓏智巧,該不會向寧采霜透露仙子寄居小清庵的事,保留對龍鷹已返神都的猜想,只是想通過寧采霜去見他們師徒。

閔玄清並不是由於懷疑丑神醫是龍鷹扮的而來見他們,只是符太成了她唯一的線索,因為符太正是龍鷹的好兄弟。

剛才在北市見過張柬之三人後,寧采霜或許早安排了領他或押他去見閔玄清,天女當時應是在附近候他,但一來王庭經正在生寧美人的氣,二來王庭經身負重任,故此寧美人亦不得不負閔天女之託,改為陪王庭經安步當車的漫步河岸。

龍鷹之所以認為閔玄清仍未懷疑到他的丑神醫身上,是因清楚她敢作敢為的情性,一旦認定丑神醫是龍鷹,怎還會有靜候寧采霜穿針引線的耐性。

她的情況類近楊清仁和香霸等人,丑神醫「確有其人」已成先入為主的牢固想法,除非龍鷹揭開丑面具,否則怎都不相信丑神醫是由別人喬扮。

寧采霜亦不是懷疑丑神醫就是龍鷹,不過她身為太子集團的核心人物,皇城內外任何風吹草動均瞞不過她,見閔天女如此急著來找她要見丑神醫,又知小清庵昨晚發生激烈打鬥,丑神醫師徒則徹夜不歸,哪還猜不到兩人與此有關。

寧美人在閔玄清身上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益生疑惑,遂向他丑神醫入手。

她亦不是因愛上王庭經而現出女兒情態,對他有好感是肯定的事,只是被王庭經的無賴手段激發,使出美女的必殺著。她想再見王庭經絕非易事,一時情急下,說出本該永不會對任何男性說的話來。

看著她迷死人的美態,龍鷹心想的卻是正面對著被拆穿身份的大危機。告訴閔玄清自己是龍鷹不成問題,問題在有楊清仁夾在中間,會從閔天女態度上的改變,感到事有蹺蹊,閔玄清因而和他疏遠便等於明著告訴他自己的另一個情郎回來了。熱戀中的男女最敏感,會對輕微的變化有感覺。

他仍可以瞞過風流天女嗎?

寧美人攔在前方,擺出如不從實招來,絕不會放王庭經走的刁蠻架式。

龍鷹暗嘆一口氣,道:「有些事是不可以說出來的,會破壞鄙人在夫人心中的好印象。」

寧采霜稍稍平復,微仰下頷道:「說謊!」

龍鷹苦笑道:「看!這正是問題所在,鄙人說出來夫人仍不相信,可知鄙人在夫人心中是多麼志行高潔。唉!夫人為何要知道呢?」

寧采霜倏地回覆平時一貫冷冷淡淡的神態,道:「好吧!采霜以後再不管太醫的事了。」

轉身便去。

龍鷹頭皮發麻地瞧著她不住遠去的優美倩影,直至消失在明德門外,勉強收拾心情,繼續往大宮監府的路程。

大宮監府,花園小亭。

胖公公聽罷,啞然笑道:「在如此絕況下仍可給你尋得出路,實屬異數。」

龍鷹道:「今次算僥倖過關,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何應付閔天女呢?」

胖公公道:「你的情況叫難以兼顧。閔玄清該是在國宴方有機會見到萬仞雨,萬仞雨曉得仙子來了,忍不住立即向你報喜,給閔玄清看在眼裡,當時尚未有感覺,但後來的發展使她對所有事重新思考,遂有不同的想法。」

龍鷹駭然道:「那她豈非懷疑我是龍鷹?」

胖公公失笑道:「懷疑你是龍鷹?這句話令人發遽。你不是龍鷹是誰呢?勿要作賊心虛,直至此刻,仍沒人懷疑丑神醫就是龍鷹,皆因有千黛這一絕世妙著,人可以扮,醫術怎扮得來?加上她醫過何人,一一紀錄在案,本有疑惑者亦變為信而不疑。這個認知非常重要,千萬不要忘記。說到投入的工夫,你還差千黛一截。」

又道:「此乃易容學的最高心法。」

龍鷹虛心受教。

胖公公道:「應付閔天女說易不易,說難不難。」

龍鷹大喜道:「該如何應付她呢?」

胖公公道:「說些什麼由你自己斟酌,最有效者態度是也。」

龍鷹搔頭道:「對她該采什麼態度呢?」

胖公公道:「變回你自己便成。」

龍鷹失聲道:「變回自己,豈非火上添油?」

胖公公道:「只要你不時顯露色心,顯示對她的身體有興趣,不但可令她不懷疑你,還會生出厭惡,以後對你避之則吉。」

龍鷹叫絕。

試問如果丑神醫真的是龍鷹,怎會對她色迷迷的。

胖公公道:「公公反擔心寧采霜。」

龍鷹頹然道:「何用擔心,她說過以後不管我的事。」

胖公公笑道:「你是當局者迷。如她以後對你不聞不問,是為公私不分,有負師門所託。她為你使小性子,證明了你在她心裡舉足輕重的分量。此事奇哉怪也,寧采霜是『無念宗』凈原大師的關門弟子,修的是『無念禪』,對人無念,對己亦無念,只有本源佛性,這樣的一個女人,冷若冰霜是正理,但聽你形容,卻像似是風情萬種,陪你一起發瘋的樣兒。」

龍鷹道:「又不至那麼樣,只是很易害羞臉紅,我再沒法視她為修行的人。」

胖公公欣然道:「恭喜恭喜,邪帝老哥肯定是功力大進。」

龍鷹一頭霧水的瞪著他,胖公公道:「雖然公公不真的明白她修的禪法,但該與端木丫頭的靜齋心法異曲同工。假如她師父凈原仍然在世,就是佛門賢首外碩果僅存的禪法大師,寧丫頭既得他真傳,也像端木丫頭般被你無影無形的魔種吸引,動了凡念。此乃秘不可測的力量,非人力能抗拒。」

龍鷹道:「我早修心養性,不想再惹這方面的事。」

胖公公聳肩道:「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女人說不管你時,正是要管你。哈!不要讓明空久等了,她仍然是皇帝呵!」

貞觀殿,御書房。

龍鷹將向胖公公說過的話再講一遍,兩人關切的大不相同,胖公公特別關心他身份方面,武曌則反覆問他與台勒虛雲和無瑕交鋒的過程,不放過任何細節。

唯一的共同點,是兩人都對張柬之等人建議委李顯監國之職異常冷淡,不置可否。

女帝嘆道:「邪帝的情況叫『神炁分離』,神為道心,氣為魔種。魔種之氣,正正就是『至陽無極』,朕終於想通。」

龍鷹不解道:「可是我當時感覺不到魔氣有偏陽偏剛的情況?」

女帝哂道:「『至陽無極』,怎同於一般陽剛之氣,陽極陰生,正因其沒有絲毫陽剛的味道,恰正展示其為陽氣之極,其『陰』乃陽中之陰,不是一般陰氣,是一種我們永遠沒法真正明白的東西。」

看女帝「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滿足神情,龍鷹心中欣慰,道:「現在須看端木仙子此行有何結果了。不過據她猜測,即使可向我們透露《劍典》之秘,想練成『至陰無極』仍然難比登天。」

武曌微笑道:「她不論經驗道行尚未夠斤兩。只要燕飛練成過,這個可能性便存在。陽極陰生,陰極陽生,此為天地至理,故而『至陰無極』和『至陽無極』間必有微妙連繫,如一個銅錢的正反兩面,二而一也。只要朕明白如何將生機轉化成胎的訣法,一切將盡在朕的掌握內。」

龍鷹和胖公公分坐據龍桌的武曌左右下首,女帝容光煥發,鳳目閃閃生輝,顯然聽得心情大佳。

龍鷹忍不住道:「至於讓太子當監國的事……」

女帝目光投往胖公公,道:「公公怎麼看?」

胖公公似在想別的東西,還想得入神,聞言怔了一怔,好一會兒才清楚女帝在問他,淡然道:「可以姑且一試。」

龍鷹失聲道:「姑且一試!」

女帝目光轉向他投來,道:「鷹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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