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章 借刀殺人

御書房。

武曌聽罷,離開龍桌,在側坐一旁的龍鷹面前負手踱方步,不時龍眉輕蹙,沉吟半晌後,道:「你有將想法告訴胖公公嗎?」

龍鷹道:「公公趕著到觀風殿去打理國宴的事宜,只說了幾句話。」

武曌悠然止步,面向龍鷹道:「太醫對政治仍是非常稚嫩,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從台勒虛雲過往表現出來的智慧手段,此人不也雄才大略,且精於陰謀詭計,沒有一個行動不是經過深謀熟慮。」

龍鷹虛心道:「臣子想漏了什麼東西呢?」

武曌道:「太醫想漏了朕應有的反應。」

龍鷹愕然道:「對!臣子確沒有就這方面思考過。」

武曌來到他左邊的椅子坐下,微笑道:「朕會如何反應呢?」

龍鷹道:「天威難測,臣子怎曉得聖上會如何反應?」

武曌啞然笑道:「朕給你氣死了,想不到便是想不到,卻說成這樣子。台勒虛雲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刺殺攸宜一事不論成敗,他仍會得到他想達致的效果。」

龍鷹搔頭道:「可以有怎麼樣的效果呢?」

女帝輕描淡寫地道:「他在逼朕封殺他的大江聯。」

龍鷹如夢初醒,暗呼厲害。

他確屬政治鬥爭新丁,看事情只看表面,沒顧及形勢的變化,更沒想到刺殺武攸宜一事可產生的效應。

天下的形勢,或精確點說是塞外的情況,已和龍鷹率大周和吐蕃的聯軍遠征突厥前截然有異。

只要想想奚王李智機正在神都作客,比當年盡忠和孫萬榮凌逼東北疆界,默啜則在後面煽風點火,便知過去幾年內外形勢變化之大。

以前西域諸國,在默啜的手段下是一盤散沙,強大的突騎施且被分化陷入內戰,就在眼看默啜快將得逞前,他龍鷹率兵遠程奔襲,轉戰千里,先擊垮熱魅人和薛延陀馬賊,破丹羅度於鹿望野,兵鋒直指拿達斯要塞,連威名赫赫的莫哥亦要在沙陀磧吃大虧而回,自己的聲勢已是如日中天,只有蠢材方敢來惹他龍鷹。

現時西域諸國已聯成一氣,只要龍鷹振臂高呼,諸國將團結在他的旗下。這是以前未之有過的情況,不但默啜須改變策略,台勒虛雲更要因應新形勢,調整舊策。就此他作出兩個關鍵性的決定,體現在兩個表面上沒有關係的刺殺行動里,就是要殺死范輕舟和武攸宜。事實則是二而為一,兩個行動均針對大江聯內部的矛盾而發。

政治正是因應不住出現的新情況而作出應對的調整改變,台勒虛雲在這方面乃高手裡的高手。

大江聯趁天下大亂之際揭竿起義的原始想法不但再不可行,且極之愚蠢。李顯回朝後,人心安定,失去了動亂的誘因,大江聯的起義只屬地方上的小風波,難以掀起波瀾。即使默啜不惜一切的南下作報復性的入侵,最後只會惹出待在高原的他,徒然予自己一個掌握軍權的機會。

在如此全新的形勢下,大江聯反變成台勒虛雲沉重的大包袱,勞心費力,尾大不掉。

從台勒虛雲因此而作出的應變,盡顯此人的才智。他是要壯士斷腕,一舉毀掉由他開創的大江聯,徹底解決突厥化的漢人和突厥人間的矛盾,又可加深突厥人與中土漢人的仇恨,一箭數雕。

首先,台勒虛雲要殺的是寬玉,因為如讓寬玉逃返塞外,將情況盡告默啜,肯定會破壞默啜和台勒虛雲的關係。台勒虛雲不但要殺寬玉,還要盡殺大江聯內的突厥族。

龍鷹可以想像台勒虛雲狠起心腸下這個決定時心底的矛盾和痛苦。他不但非是冷血之徒,且是感情充沛,當日在花簡寧兒的葬禮其真情流露的情景,仍是記憶猶深。

要將寬玉和手下趕盡殺絕,首要條件是切斷寬玉死中尋活任何的可能性,使他變得孤立無援,正在這樣的情況下,台勒虛雲起了殺「范輕舟」的念頭。

殺「范輕舟」和武攸宜,實是二而為一的事。先斷去寬玉的最大助力,然後公然行兇幹掉武攸宜,激怒武曌,借她之手剷除寬玉和其手下,一了百了。

可是兩個刺殺行動先後失敗了,台勒虛雲還有何手段呢?不過正如女帝說的,刺殺武攸宜的行動不論成敗,仍會帶來台勒虛雲預期的後果。

龍鷹深吸一口氣道:「明白了!」

武曌以寒如冰雪的語氣道:「如果邪帝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朕會自行去決定如何處理此事。」

龍鷹立告頭痛,自己對人性的了解,遠及不上台勒虛雲,沒想過女帝亦可變成一個問題。而武曌明知台勒虛雲在惹怒她,仍沒法咽下這口惡氣。她肯問自己,表示她雖然在盛怒里,尚可保持一點靈明。

龍鷹明白她脾性,不敢拂逆她的龍心,只能順勢而行,道:「師弟就來個將計就計。」

女帝忍俊不住地笑道:「只看你說話時兩眼轉動,就知你是言不由衷,說的一套和心中想的一套是兩回事。太醫可知已犯下欺君之罪?」

龍鷹心中湧起奇異滋味。

女帝現在的縱容自己,一如她以前縱容薛懷義、武承嗣和現在的張氏兄弟。她非是不曉得他們講一套做一套,但偏愛視如不見,原因是她太寂寞了。在宮廷朝廷的環境里,母子可變成仇敵,故以武曌英明神武亦不得不尋覓可寵信的對象,且要盲目相信自己虛假的判斷。

當然,他龍鷹與其他女帝寵縱者最大的分別,是自己真的是為女帝和大周著想。

想通此點,坦然道:「聖上恕罪,小民只因心中另有想法,更怕與聖意相違,故說起話來變得怪怪的。」

女帝和顏悅色的道:「那就給朕坦白說出來。」

龍鷹沉聲道:「因為師弟認為今次新潭事件,實為台勒虛雲借刀殺人之計,毒辣絕情,針對的是大江聯內以寬玉為首的突厥人派系,請師姊明鑒。」

武曌淡淡道:「邪帝是對大江聯的突厥人生出感情了,對嗎?」

龍鷹苦笑道:「又給聖上看穿。」

女帝默然片刻,輕輕道:「若連這個人情亦不肯賣給邪帝,朕便是寡情薄義,師弟來教師姊怎麼辦好了。」

龍鷹如放下心頭大石,知道闖過了返神都後最難闖過的一關。只要女帝一天坐在帝座上,她仍是朝內朝外任何事情的核心和關鍵。

龍鷹回到太醫府,符太獨坐廳子里,一臉思索的神色。

龍鷹到他旁坐下,隨口問道:「徒兒在想什麼東西?」

符太正容道:「我正在想人這東西。」

龍鷹一呆道:「人?指的是誰呢?」

符太道:「不是某個特定的人,而是泛指所有人。」

稍頓續道:「天下這麼多人,為何每個人都不同呢?」

龍鷹好奇問道:「徒兒想到答案了嗎?」

符太苦笑道:「我愛想的事,全都是不可能有答案的,否則不用去想。即使同宗同族,但就是性格、氣質、才情和外貌的少許差異,便是迥然有別的兩個人。」

又道:「徒兒真要代師父執行太醫之職嗎?」

龍鷹道:「當時只是隨口胡說,現在靜心來想,又感到妙不可言,因這是徒兒融入宮內外的最佳辦法,又可以威脅大江聯那群兔崽子,教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現在你這個神醫之徒再不是無名之輩,而是轟動神都的大人物,聖上明天在早朝時會公開嘉獎你。」

符太訝道:「她竟相信武攸宜是領我們師徒到新潭與萬仞雨見面嗎?」

龍鷹微笑道:「鬼才相信,何況是精明的女帝。在鬥爭上,她走的橋多過我們走的路。官場上的其中一個竅門,就是不論如何荒謬,也須有一套說詞,讓上頭可選擇信或不信,明白嗎?」

符太莞爾道:「有趣!」

龍鷹問道:「要不要找幾個俏宮娥來伺奴太少?」

符太道:「師父練的是假童子功,徒兒修的卻是真童子功,師父若想女人,可自把自為,不用理會徒兒。」

龍鷹搖頭嘆道:「你是不識好人心,師父只是為你著想,竟敢糗老子。你奶奶的!」

符太開懷道:「徒兒只是實話實說,鷹爺好色之事天下皆知,名傳塞內外。哈!在這方面師父不用充偽君子,做真小人好哩!」

龍鷹沒好氣道:「太少的心情很好。」

符太道:「今天才殺過敵,心情怎會不好。又想到今晚可見到那心高氣傲的婆娘,心情更佳。順口問師父一聲,今晚參加國宴時仍要提著那個鬼箱子跟在你老人家身後嗎?是否會坐在師父身邊呢?」

龍鷹記起首次參加國宴時手足無措的情況,笑道:「這方面連師父也不曉得胖公公如何安排,只能隨機應變,徒兒是否心怯呢?」

符太道:「徒兒只是怕丟了師父的面子。唉!我最不慣繁文縟節,更不想違著本性去應付那些官兒,師父最好在這方面想點辦法。」

龍鷹道:「這個容易,你遲去早退便成。」

接著一拍大腿,道:「坐在師父身邊有啥癮兒,坐在你看中的婆娘身邊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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