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三章 微妙感覺

王庭經坐在韋妃身旁為她把脈,寧采霜坐在他另一邊,妲瑪則位於韋妃右旁,雅緻的廳堂內尚有伺候韋妃的兩個俏麗宮娥,如置身眾香之國。

妲瑪仍是那麼嫻靜溫婉,楚楚動人,棕色的秀髮使她充盈異國的風情,其媚惑力實不遜色於柔夫人,可是比起無瑕卻怎都差上一截,不過在她清澈如碧玉的一雙秀眸默默注視下,龍鷹也感有點吃不消,如若被看個通透。

初見寧采霜時,雖然已感到她迷人的綽約風姿,或因見慣一等一的美女,仍未體會到她獨特之處,可是經剛才的接觸。這帶髮修行的女子是愈看愈有韻味,到此刻與妲瑪坐到一塊兒,竟能與她平分秋色,絲毫不給比了下去。

甫入軒堂,韋妃立即送上靈芝讓王庭經過目,他看兩眼後著俏宮娥捧走,裝模作樣地為韋妃把脈。

廳外林木環繞,傳來鳥叫蟲鳴的聲音,景色頗佳,益顯得軒堂的寧和清靜。

不論是妲瑪或寧采霜,在龍鷹的默察下均不現任何精神上的波動,韋妃亦心緒平和,不像初見她時的浮躁不安。

龍鷹乾咳一聲,道:「太子妃請恕庭經直言,於我來說,世上確有靈丹妙藥,能對症者為靈,起沉痾者為妙。至於什麼成形何首烏、百年靈芝,我只視之為屬性不同的草藥,能否發揮功效,端看是否配合得宜,對症下藥。」

韋妃失望的道:「靈芝不是有養顏補身之效嗎?」

龍鷹微笑道:「太子妃放心,有我王庭經在,怎會教太子妃入寶山空手而回?補法繁如天上之星,有溫中之補,例如人蔘、黃芪、當歸,亦有所謂平補、補火、滋水和溫腎之補,必須針對太子妃的情況來施補,方能收奇效,否則有損無益。」

聽得韋妃、妲瑪和寧采霜三人同時動容。

這番醫理確非一般大夫說得出來的話,龍鷹以前也不曉得。千黛將過去一年間的診症經驗錄成四本冊卷,除了讓龍鷹清楚「自己」曾遇過何人、診過何症、治過何病外,其中還細論醫理藥性,等如將心中之學盡傳予龍鷹,讓他當個名實相符的神醫,用心良苦。

所以在醫道上此刻的龍鷹已脫胎換骨,不用依賴胡謅來混日子,隨口而出,盡為醫家至理。

韋妃心花怒放的道:「原來進補也有這麼多道理,幸得神醫指點,這株靈芝該如何服用呢?」

龍鷹心忖這方面師父並沒有教過他,又不能不答,致虎頭蛇尾,幸好不論所采何法,有效或無效,均可加幾注能起死回生的魔氣,事實上心裡不無矛盾。

以他龍鷹的立場,恨不得韋妃一命嗚呼,那武三思將失去大靠山,李顯則從韋妃的操控下解脫出來,自此天下太平。一年前他才偕法明來行刺李顯,現在則要全力保住李顯的健康,實充滿荒謬諷刺的意味。

從容道:「最佳方法是將靈芝和配藥浸在上等燒刀子里,埋於土內陳釀三個月,取出來後每天喝一小口,包保太子妃變得愈來愈青春,比現在更嬌艷動人。哈!」

說到最後兩句,又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韋妃笑逐顏開,先白他一眼,道:「原來神醫也懂賣口乖。」

龍鷹心道自己不但會賣口乖,還是箇中高手,徐徐道:「太子妃若沒有其他事,庭經立即回醫署準備配藥,然後再回來向太子妃報到。」

韋妃兩眉蹙聚,嗔道:「是否男人間特別多話題呢?等足神醫整個時辰,神醫卻坐未暖席便嚷著要走,我還有事要向神醫請教。」

龍鷹笑道:「當然非是如太子妃想像般庭經是厚彼薄此,而是庭經任何事均從醫者之心出發。太子妃現在百脈暢順,靈芝只是錦上添花,不像太子般因過度受補,致內熱不散,邪風侵體,因加得減。太子是天下人人仰望的未來賢君,必須好好保重身體,現時太子的毛病只是小事,庭經開兩服藥便可為太子解熱驅風。不過太子的底子不強,如再有失誤,會兵敗如山倒,到藥石也無靈之時,庭經都無法可施。故此自今天開始,太子必須依庭經之言,太子妃則負起監督之責。切記切記!」

韋妃立即現出不自然的神色,卻又是無可奈何。龍鷹話裡有話,點醒她如李顯在登上帝位前壽終正寢,她將會變得一無所有,怎到她不乖乖聽話。

龍鷹這番話亦是說給寧采霜聽,顯示自己不但明白她的暗示,更清楚庄閑之別,由韋妃入手,粉碎對李顯的陰謀。

韋妃也是厲害之極的人物,狹長的臉孔轉瞬回覆常態,道:「一切依足神醫吩咐。」

稍頓續道:「今次神醫出使回紇,有否聽到鷹爺的消息呢?」

這句話理應由李顯來問他,卻出自韋妃之口,可知女強男弱下,政事方面一概由韋妃拿主意和處理,李顯則繼續過他天天風花雪月、醉生夢死的生活。

妲瑪和寧采霜均現出留心聆聽的神情。

龍鷹神氣的道:「回紇之主獨解支三次和庭經說話,三次都提起鷹爺,語氣尊重感激,聽他說龍鷹從突厥人手裡搶走大筆財富,亦是賊贓,乃突厥人在侵略塞外諸國期間掠得的不義之財。鷹爺將財物物歸原主,贏得塞外諸族的崇敬,庭經沾他的光,特別受到禮遇。」

妲瑪雙目閃過訝異神色,該是不知道或一時想不起「大汗寶墓」的事。

韋妃皺眉道:「突厥人的財富?怎會這麼古怪的。難道……」

龍鷹差些兒為她接下去,就是「難道隆基送我們的珍寶竟是來自突厥人」,但韋妃當然不會說出來,只是說漏了口。

寧采霜忍不住地問道:「聽說龍鷹在不損一人下連戰皆捷,是不是確有其事?」

龍鷹裝糊塗道:「這方面就不太清楚。」

一直默然不語的妲瑪道:「鷹爺是首次領軍到那個地域去,自保已不容易,豈尚有餘暇去偷突厥人的東西呢?」

她肯開腔說話,自然引得龍鷹朝她望去,就在龍鷹直視她的剎那,碧綠色的眸珠倏地明亮起來,似射出某種難以形容的異力,刺入龍鷹眼內去。

由於位置的關係,寧采霜並沒有察覺發生在兩人間的事,韋妃則因不懂武技,只感到她變得明艷動人,眸神生輝,卻沒因而在意。

龍鷹保持恆靜,心呼厲害,這肯定是玉女宗的察人秘技,可藉四目交投來測試目標武功心志的強弱。如果自己以魔芒回敬,立即會顯露底子。不過妲瑪雖然高明,但比之無瑕的精神奇功仍是差了一截,難以得逞。

故作驚訝地道:「妲瑪夫人怎會認為鷹爺是首次到那區域去呢?據獨解支所言,在鷹爺領兵到回紇去之前,曾多次與獨解支接觸,做足事前探敵虛實的功夫。」

妲瑪再現訝異之色,顯是因試探失敗,摸不到龍鷹深淺而暗吃一驚。龍鷹曉得她並不會因而認為眼前的丑神醫高明至可抗衡她玉女宗的奇術,只會誤以為「王庭經」是天生心志堅定者,故不為所動。

妲瑪微一頷首,有悟於心的道:「原來如此。」

龍鷹心中叫妙。

要知在龍鷹領兵下高原前,於妲瑪一方而言,龍鷹行蹤成謎,是大片空白。龍鷹這番連消帶打的話,恰恰填補了這片空白,間接暗示龍鷹是到了西域探聽敵情,聯繫塞外諸國,亦因而得到有關「大汗寶墓」的秘密。他的話合乎情理,不到妲瑪不相信。

如此所有在這段時間發生在中原的事,他均可置身其外,洗脫嫌疑。

寧采霜輕輕道:「鷹爺確是非常之人。」

韋妃心神不屬,衝口而出道:「他該有頗長的一段時間不會返回神都。」

聽到龍鷹之名,知他縱橫塞外予取予攜的強悍行徑,她立即變得恍恍惚惚的,可知其「作賊心虛」,對龍鷹是萬分忌憚。

龍鷹趁機和「龍鷹」劃清界線,道:「像鷹爺這類天生出來似的蓋代名帥,豈肯甘於寂寞。依庭經看,不到一年半載他又會回來湊熱鬧哩!唉!高原可不是適宜一般人居住的地方,氣弱易累,動輒染上傷寒癥候,鷹爺抵得住,他的妻妾也受不了。」

這幾句話是恰如其分,表明他不單非是由龍鷹扮的,且不屬龍鷹一方的人,而是從客觀的位置分析龍鷹。

當然,此番話是用來伺候妲瑪。

韋妃聽得皺起眉頭。

妲瑪有感而發的道:「『鳥倦知還』,鷹爺雖然是非常之人,可是在經歷過連場戰爭和不斷鬥爭仇殺後,會生出疲倦和厭戰的情緒。且因長期與嬌妻愛妾分離,忽然得心愛的年輕妻子為他誕下麟兒,至堅強的人也會感到有好好陪伴妻兒的需要,忽然偷得空閑,理該在高原逗留一段長時間。除非聖上急召他回來,但照妲瑪猜測,在未來的幾年內,邊界將不會有大事發生。」

龍鷹聽得心中懍然,美女這番形容,比對自己的情況不但貼切,且刻劃入微。他有個直覺,妲瑪的看法不是來自她的腦袋,而是小可汗台勒虛雲對龍鷹會否留在高原的分析,只有台勒虛雲才會從人性的角度去看事物,如若目賭的了解自己。

若不是為應付大江聯的威脅,他絕不會離開妻兒返神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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