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二章 太子殿下

精神飽滿的李顯帶頭站起來歡迎,累得其他人慌忙起立。

龍鷹裝作嚇了一跳的向李顯施禮,請安問好。

更想不到是李顯排眾而出,移到龍鷹身旁挽著他的手臂,邀他坐到自己的身旁去,親切熱情,就如龍鷹乃他親族,非是外人。

八張椅子半月形的排開,李顯和龍鷹居中而坐後,其他人紛紛坐下。雖然貴為太子,李顯仍一如往昔地不擺大周皇儲的架子。龍鷹環目一掃,除武三思外,認得的有年輕文秀精於相學的鄭普思、滿臉鬍髯魁梧壯健的高手葉靜能、李顯的東宮舊屬官味十足的韋安石和心腹謀士李遠懷。當年伴在李顯身旁者全體在場,只欠了個宗楚客,其時列席的宇文破則正在殿外打點。

龍鷹裝作沒留意香霸,只和李顯暢聚離情。

俏麗的宮娥奉上香茗,湯公公則來到李顯和龍鷹椅後站著,似乎伺候丑神醫如伺候李顯般重要。

李顯嘆道:「自我有幸得遇神醫,歲月匆匆,不覺又一年了。神醫雖曾返神都,可是貴人事忙,一症接一症,大家始終沒法聚首一堂,讓我們再聆神醫妙論,令我難以釋懷。來!先讓我為神醫引介一位新相識。這位是榮老闆榮士先生,在神都新開設的珍古齋名動全城,沒去見識過的都未算來過神都。」

香霸起立施禮,動作瀟洒好看,確有名士的風範和神采。

龍鷹亦起立還禮,故意用神打量他幾眼,唇角泛起莫測高深的笑意,卻絲毫感覺不到對方在精神上現出任何波動,可見香霸的密藏不露、涵養之深。

香霸可歸類為龍鷹沒有把握殺死的高手,與小可汗、楊清仁、洞玄子、高奇湛等輩同一級數。

重新坐好後,精於鑒貌辨色的鄭普思開腔道:「神醫看榮老闆時似乎另有意會,何不說出來讓太子和我們得聆高論。」

在座諸人包括香霸在內,均感神醫駕到後說話的氣氛轉熱,充滿峰迴路轉的趣味性,皆因特立獨行的神醫實在出人意表,像這般只看香霸一眼,似已看出別人看不出來香霸的另一面。

李顯金口道:「請神醫指點。」

香霸含笑不語,打量著龍鷹,其他人無不聚精會神,看龍鷹有什麼話可以說的。

龍鷹不再回敬香霸的眼神,迎上李顯的目光,好整以暇地道:「先盡責後閑談。上次庭經開給太子的藥方,以散熱為主。所謂熱自外生者宜表宜散,熱自內生者宜清宜瀉。太子患的是內熱,故而庭經在藥方內加入升麻、干葛、柴胡和夏枯草四葯,理該能清內熱,可是現在大熱天時,仍不覺太子有汗漬,可知內熱仍蓄聚體內而不消。熱不得升,入肺則渴;氣不宣通,藏胃則熱。如果庭經沒有猜錯,太子定是沒依庭經之言,妄服補身之物。對嗎?」

當今之世,敢直斥李顯者,除武曌和韋妃外,便只有龍鷹這個丑神醫。

龍鷹如此露上一手,是欲收一石數鳥之效。

上接由千黛扮丑神醫於上一次為李顯診症說過的話和開出的藥方,令龍鷹的「代入」頓收移花接木的作用,交替退進變得天衣無縫,千黛、龍鷹渾而成一,再沒有人對他心生懷疑。

另一作用是向武三思報一箭之仇,只有在韋妃同意和慫恿下,耳根軟的李顯方會違背千黛的指示另服補身藥物,供葯者除心懷不軌的武三思尚有何人。

韋妃和武三思已聯成一氣,狼狽為奸,心懷不軌,不願李顯完全康復過來,覷准李顯貪花好色的弱點,來個揠苗助長。

從這個角度去看,丑神醫與韋妃和武三思的陣線是對立的,但又不是完全這樣子,怕因韋妃亦需要這麼的一個神醫來照顧自己,或可以又愛又恨來形容。想深一層,韋妃如能將李顯絕對信任的神醫爭取到她的陣營去,李顯的生死等於被她完全操縱。

果然,龍鷹同時感應到李顯和武三思情緒上的波動。

這番話亦是說給香霸聽的,讓他曉得丑神醫在醫術上,「望」和「聞」兩方面的功夫如何厲害,顧忌更深下加強他向自己埋手收買的決心,龍鷹將更有機可乘。

後面的湯公公道:「太子須謹記神醫之言。」

湯公公這麼一說,在座諸人均知他曾勸阻李顯勿要服補品。

李顯惶然道:「現在怎辦好呢?」

武三思還硬撐道:「太子不是沒有流汗,昨天還告訴三思有時忽然冒汗,神醫又有何解釋呢?」

香霸雙目閃過嘲弄的神色,看穿是武三思向李顯提供補品。

龍鷹大感心快,武三思這叫送上門來,換過是昨天,以他醫道根基之淺,肯定應付不了這奸鬼的問難,但在讀過千黛合共四大冊的診症心得後,要令他啞口無言易如呼吸吃飯。問李顯道:「太子殿下的汗是否來得無緣無故,出汗後卻有點累呢?」

李顯並沒有向武三思瞪眼又或投以責怪目光的舉動,可知他對武三思是死心塌地,永不會想到武三思會害自己。沉吟道:「確如神醫之言,且發生在夜涼如水的時刻。」

眾皆現出佩服至五體投地之色,香霸則大為驚異,武三思身體搖動,顯示心裡不安。

龍鷹道:「太子當時流的是『盜汗』,是因被補藥將內熱進一步困於臟腑之內,無法升散,故受風寒所侵。唉!下半晚肯定睡不安寢,早上起來還有點頭重腳輕。對嗎?」

李顯給駭得魂飛魄散,惶然道:「現在怎辦好呢?」

龍鷹環視眾人,即使香霸雙目亦射出尊敬的神色。念書般地徐徐道:「風寒雖連在一起說,查實兩者頗有分別。風為陽邪,寒為陰邪。風多動而變,寒性靜而守,其難治之因,在於一般醫者掌握不到風和寒孰輕孰重,無法對症施治。太子殿下患的是『惡風自汗』之症,待會庭經會開出藥方,先解肝困,再以桂枝、羌活、細辛驅風去寒,包保在三帖葯內見效,太子殿下可以放心。」

李顯額手稱慶,連忙道謝。

香霸讚歎道:「神醫果然名不虛傳。寒生有兩冊重金買回來的醫書,觀其書體文字,該成書於後漢時期。寒生是門外漢,務請神醫於百忙裡撥冗到敝店一讀,如果確為醫家之寶,寒生願贈予神醫。」

葉靜能呵呵笑道:「寶劍贈俠士,紅粉贈佳人。能傳世的醫書有資格居之者當然是王神醫哩!」

龍鷹暗呼厲害,香霸是在轉移視聽,以維護尷尬至無地自容的武三思。他怕痛失被香霸收買的機會,心忖明早滿足了武攸宜的要求後,便可到香霸的鋪子去看他有何對付自己的手段。裝出雙目放光的模樣,向香霸道:「就明天巳午之交如何,橫豎庭經明早須到宮外辦事。」

香霸大喜道:「寒生明天就在齋內恭候神醫大駕。」

李顯的心腹謀士李遠懷問道:「聽說神醫收了個好徒兒,不知是否確有其事呢?」

龍鷹的丑面具現出個古怪的神情,道:「庭經這個小徒叫小符,今天本應隨庭經來參見太子殿下,卻因忙於處理沿途採回來的山草藥,因而留在太醫府。」

又壓低聲音道:「我這個徒兒可非普通拜師學藝之人,本身已屬一等一的高手,且不懂尊師重道。各位當然會問庭經,既然如此,為何要收他為徒。哈!事情是這樣的,因他精於用毒,在這方面乃天縱之才,任何深奧的醫理一學便曉,如此人才,豈可被拒於醫門之外。」

聽得人人呆瞪著他,不知他在說什麼。

湯公公俯首到李顯耳邊說了幾句話,催李顯放人去見他的惡妃。

李顯不情願地道:「神醫尚未回答普思的問題,大家都很有興趣知道呵!」

龍鷹悠然道:「說是醫家習慣亦未嘗不可。世上有兩類人最會惹起庭經的注意,一為急待治理的傷員,另一類便如榮老闆般氣逸神足的高手。哈!」

好武的葉靜能大訝道:「榮老闆確能真人不露相。」

在座者由上至下,無不動容。

李顯羨慕地道:「榮先生原來也是練氣之士。」

香霸心裡大罵龍鷹的丑神醫,表面則強顏歡笑,裝作若無其事的解釋道:「寒生並非故意隱瞞,而是因寒門『武不揚名』的家訓,習武只為強身健體,而不是要爭雄鬥勝,請太子和諸位大人見恕。」

龍鷹見自己一句話便逼得香霸狼狽窘迫,心中好笑。

李顯這個不分是非黑白的人絲毫不以為忤,還安慰他道:「榮老闆不用將此事放在心上。」

湯公公又俯身到李顯耳邊提醒道:「寧夫人在等候神醫。」

龍鷹心裡不由泛起寧采霜秀美的玉容和她冷若冰霜的氣質,法明說過她是「無念宗」凈原大師的關門弟子,身份超然,帶髮修行,想不到她仍留在東宮裡,大有可能是因龍鷹和法明扮的兩大妖人的威脅,否則以她半個出家人的身份,早該離開宮禁。

李顯當然鬥不過韋妃,無奈地嘆一口氣,點頭示意湯公公可領龍鷹離去。

湯公公將龍鷹轉交寧采霜後,由這美女高手領龍鷹深進東宮。

她的氣質類近端木菱,就是凜然不可侵犯,使人不敢冒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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