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六章 荒山之戰

像「一字長蛇陣」橫亘高崗下的近百枝火炬熊熊燒起的一刻,正是敵人重登馬背之時,時間的掌握,就像高手過招,預知對方的動作,深具懾敵的奇效。

今夜月明星稀,荒漠寒冷卻風勢不強,在閃耀的火光里,拒馬外百步之地為炬光籠罩,進入此範圍的敵人,勢成活靶。

龍鷹一陣長笑,以突厥語道:「莫哥兄你好!龍鷹在此恭候多時了。」

一個沉雄、威嚴而堅定,又流露出一絲柔和色彩的聲音以突厥語響應道:「希望沒有令鷹爺等得不耐煩,莫哥有一事不解,就是貴方現時的配備與前絕對不同,且有足夠的各式尖矛,紮成二百多個馬障,令本人大惑難解,請龍兄指點迷津。」

這番話坦白直接,乍聽是說出心中疑問,事實上暗藏妙著,只要龍鷹拒不解釋,莫哥可譏之為心虛膽怯,立即縱軍強攻,從心理上壓倒龍鷹一方。

龍鷹怎會中計,而因莫哥肯開金口,將他從敵騎里辨識出來。

莫哥位於前排的位置,確具非凡氣魄,出奇地年輕,與萬仞雨相若,亦長得如萬仞雨般魁梧英偉,流露出一無所懼的自信。縱然在黑暗裡,濃密眉毛下那雙閃爍精芒的眼睛仍是引人注目,清澈明亮底下組含著某種冷酷寡情的特質。像他這樣的人,絕不因一時衝動或生氣而失去自製。

龍鷹啞然笑道:「莫哥兄問得好,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本想去捋莫兄的虎鬚,豈知又會這麼巧的,我顧著走路忘了看地面,踏著個地洞,掉了進去後竟然是個兵器庫,立告移情別戀,忘了莫兄而改為取寶。老哥現在目睹的,全是剛出土的好東西,尚帶著泥土的氣味。」

精兵旅一方人人莞爾,他們熟悉龍鷹,聽他先來一句「事情是這樣的」,便知說下去的話是憑空捏造,但仍沒想過他編出如此「似非而是」的故事來。

敵我兩方個個屏息靜氣聽著主帥隔空對話,只有火炬燒得獵獵作響,或一陣風刮過時卷上半天的沙塵的飄蕩聲音。

莫哥笑道:「我倒希望龍兄索性拒答,我反會敬龍兄為一條好漢子,可惜龍兄卻是滿口胡言,令本人非常失望。」

一眾金狼戰士立即齊聲吆叫附和,氣勢陡增。

龍鷹以震漠長笑壓下對方,從容道:「世事的離奇怪誕,往往出人意表,再奇怪不過的事也在你我間發生過,譬如丹羅度兄偕薛延陀和熱魅人以逾五萬兵力來對付小弟區區千許人,竟損兵折將收場,還因此引咎自盡,使人感嘆。丹羅度兄臨終所說的『亡他者非是龍鷹而是老天爺』,我龍鷹絕對同意,因深合我們漢人掛在口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兩句話。世事就……」

莫哥喝斷他道:「廢話!」、風過庭湊到龍鷹耳邊道:「莫哥心怯哩!」

在兩人身後的覓難天笑道:「唇槍舌劍,誰是鷹爺對手?」

龍鷹沒暇響應他們,笑道:「真是廢話嗎?如非由老天爺一手安排,我們何來這麼多奇兵異器,莫哥兄你比我更熟悉大戈壁諸國的兵器型制,有見過這般的大盾嗎?」

以莫哥的機變多智,亦乏言以對。龍鷹一方沒人會因此認為莫哥智力不足,皆因換過任何人處於莫哥此時的位置,也啞口無言。因現實比之任何傳說或神話更離奇曲折,超出了任何人的想像。

符太陰惻惻地道:「說廢話的是你,還不立即攻來,待我幹掉你後,乘機到拿達斯大開殺戒。」

符太沒有提氣揚聲,可是其忽要高亢、時又暗啞的聲音,飄飄忽忽地鑽入戰場上每一個人的耳鼓去。只是這份功力,足振己之志,寒敵之膽。

莫哥終發下全面攻擊的戰令。

現時的情況,猶如高手過招,不單要搶佔先機,還務求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在舌戰上莫哥已告敗北,不是因說話機鋒遜於龍鷹,而是輸於眼前鐵一般的事實。

龍鷹方的拒馬陣、重盾長兵、各式盔甲,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令敵人想不通想不透,更為兵家大忌,因不能知己知彼也。

「咚!咚!咚!」

金狼軍吹奏號角,敲擊戰鼓,徐徐推進。

龍鷹問風過庭道:「弩弓可射多遠?」

風過庭道:「可達千步,這樣的距離,該射不穿對方的藤盾。」

龍鷹稍提高音量,道:「如此弩弓專用來伺候從坡道衝上來的敵人。」

十個弩手齊聲答應。

敵人陣式變化,兩邊如翼開展,分出兩軍各五百人,往外彎開去,繞往精兵旅左右盾陣的側面去,中軍四組二千人仍繼續緩緩推進。

龍鷹問風過庭道:「為何不見勝渡和方雄廷呢?」

風過庭答道:「我們動身時,他們兩人還在墓內搜尋有用的東西,該快到了。」

龍鷹微一頷首,道:「我聽到沙騾的聲音哩!該是兩個傢伙來了。」心中一動,道:「懷朴和軼夫去瞧瞧他們帶來什麼好東西,再回來告訴我們,看如何分配。」

君懷朴和管軼夫領命掉頭馳下山坡,向正領著二十多匹沙騾隊出現在山道口的勝渡和方雄廷迎下去。

戰鼓聲忽然加重轉密,當龍鷹等以為敵人全面進犯之際,戛然而止。

敵方主力在三千步處全體勒馬停下來,兩個翼軍則繼續餘下路程,一軍直抵北面,於離盾陣二千步處結陣,另一軍馳至離右盾陣東南方千五步的位置,勒馬停下,形成三面包圍之勢。

覓難天道:「莫哥不負金狼軍領軍人物之名,用兵之奇,處處透出令人高深莫測的味道,我倒望他一鼓作氣的率兵攻來,現在則有點在受活罪的感覺,使人難受。」

龍鷹冷哼一聲,雙目魔芒大盛,沒有說話,但神色變得凝重了。

勝渡上來了,趕至龍鷹身後,喘息著道:「報告鷹爺,幸不辱命,我找到六十多個流星錘,還有二百多枝鐵鑄短標槍,都是殺傷力驚人的好傢夥。」

龍鷹大喜道:「不愧是鑄大師,對兵器有獨特心得,曉得小弟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桑槐提醒道:「有敵人下馬呢!」

龍鷹點頭表示曉得,向勝渡道:「將流星錘全運到崗上來,標槍則送往左陣。」又向其他高手兄弟道:「除持有荒月弓者外,所有人都到左陣助守,用鐵標槍克敵。」

樂轉蓬等欣然接令,回頭下坡去,好順道搬運正從騾背卸下的標槍到盾陣去,勝渡亦興高采烈地隨他們下坡。

風過庭笑道:「士氣好至不能再好。」

覓難天道:「保命保財,誰不幹勁衝天。哈!」

桑槐不解道:「因何不分部分人到右陣去呢?」

龍鷹收回摺疊弓,還納入外袍里去,輕鬆的道:「因為右陣近而左陣遠,莫哥整個戰略布局,都是針對我的摺疊弓而發,幸好我們是真的有個兵器,否則縱勝仍屬慘勝,這批流星錘和標槍正是我們的及時雨。」

話猶未已,正面的敵人又分出五百人,策騎朝左陣馳去,不用說會部署在左盾陣的東北面,與位於盾陣正北的部隊成犄角之勢,分兩路狂攻左盾陣。

現時敵方主力軍尚餘一千五百人,其中的五百人下馬後在隊前排成兩組,每組二百五十人,一手持盾,另一手提矛,可徒步攻來。

君懷朴和管軼夫此時抬著個沉重的大木箱走上來,放在龍鷹等人身後。

君懷朴道:「還有一箱!」

說畢又和管軼夫落坡去了。

虎義揭開箱蓋,取出一個以三尺長的鐵鏈系著、表面布滿稜角、徑長半尺的鐵球,用手秤其重量,咋舌道:「最少有五十斤重,一般人怎揮得動。」

龍鷹如釋重負的道:「這叫荒漠遇水源,我們有救了。」接過虎義遞給他的流星錘,另一手再次掏出摺疊弓,遞給符太,笑道:「太少有興趣嘗試以摺疊弓殺敵的滋味嗎?」

符太老臉一紅,道:「我實不懂射箭!」

風過庭道:「什麼事總有第一次,你的劍也是系兵的一種,可遠距殺敵,該很易上手。」

符太稍一猶豫後,將荒月弓交予虎義,接過在龍鷹手上張開的摺疊弓,一下子拉成滿月,惹得人人叫好。

虎義道:「我也到左陣助守,多兩張荒月弓,加上弩弓和標槍,肯定可守個潑水不入,讓鷹爺沒有左顧之憂。」哈哈一笑,往左陣奔下去。

風過庭喝道:「好傢夥,鷹爺猜得不錯,莫哥是怕了你的摺疊弓。」

一輪急驟戰鼓聲後,化為一下一下的鼓響,清勁有力,兩組五百人,化為兩個盾牌陣,依鼓音的節奏,一無所畏的朝高崗操過來。

兩組敵人十五人一排,最前排者將上寬下尖、充滿彈性的藤盾舉在前方,除露出膝以下的部位外,整個人藏在盾後,從崗上射箭,除非能射穿藤盾,否則休想傷及他們。

次一排則將盾斜舉,後面的人則頂著藤盾,從高崗的角度瞧下去,見盾不見人,如此進攻型的盾陣,確是別開生面。

後方的一千騎兵,亦舉盾隨步兵推進,隨時可從兩邊殺過來,聲勢浩大,戰焰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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