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四章 愛的戰場

瀚海軍比龜茲城大上三倍,卻及不上龜茲城的整齊劃一,較接近龍鷹到過的于闐城,可大致分為外城、內城和王城三個部分。

外城為環繞著內城廣布四周的村寨,亦以這區域最大,多為石板房或土石屋,整座房屋除了檁、椽用木料外,幾乎全是石板建成,似乎人人都是技術高超的石匠,從家家戶戶敞開的門瞧入去,不論桌、凳、臼、磨、槽、缸、缽、灶,無不是用石頭製成,依地勢而建,高低錯落。屋與屋間留有空地,開揚通爽。

通往內城長約半里的路段是市集所在,房舍密集成街,路面鋪石板,使人如入石板之鄉。各種牛羊買賣就在集內進行交易,擠滿人和牲口,熱鬧混亂里隱見秩序,充滿塞外民族獨有的生活氣息。

無瑕所謂的客舍旅館,就是打開門來做生意的石板屋,規模最大的也不過由三、五間屋組成,只供住宿,完全達不到中土客棧的標準,比之山南驛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客舍不供食亦不打緊,市集另一特色是食肆林立,全為小本經營家庭式的露天食檔,充分顯示出瀚海軍緊扼要道、商旅往來不絕的優勢。整個區域只有小河溪,卻有用之不盡的地下泉水,也是龍鷹曾到過的西域城市中最多水井的地方。由於地底水源充足,令樹木花草生長繁茂,對龍鷹這個從荒漠走出來的人而言,眼前是個令人難以相信的綠色天地。

市集聚滿回紇男女,老少多戴上四角小花帽,姑娘們的花帽更以金銀線綉縫,綴以各色小珠,斑斕奪目,配以寬袖連衣裙,外套對襟背心,健康活潑的女郎美如彩雀,使龍鷹目不暇給。

市集東面里許外處傳來陣陣雷動的喝采聲,沒上萬人一起喊叫,不可能有這般的聲勢,還夾雜著撞擊的響音。

無瑕從容自若的依傍著他走,道:「是鬥牛呢!要去湊熱鬧嗎?」

龍鷹想像著群牛混戰的激烈場面,皺眉道:「這麼殘忍,有什麼好看的。」

心忖難怪道上行人稀疏,原來其他人比他早一步入城去看鬥牛,明天是春節的正日。屆時不知又是怎麼樣的一番盛況呢?

無瑕眯著美眸打量他道:「原來縱橫天下的鷹爺,竟怕看群牛爭鬥的情況,人的殺戮戰場又如何呢?」

龍鷹哂道:「告訴我!牛怎會自相殘殺起來?」

無瑕輕嘆一口氣,道:「你說得對!牛是因被人以尖椎刺股而發狂互斗,之後更會被宰殺來款謝看鬥牛的人。」

龍鷹大訝道:「你是真的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無瑕微聳肩腳,沒有答他。

龍鷹暗嘆一口氣,以他的靈應,亦無從分辨無瑕是流露真情,或只是投其所好來媚惑他,道:「大姐到瀚海軍來,該不是只陪我吃喝玩樂,而是要去進行某一不可告人的勾當,為何卻像有用不完的時間似的?」

無瑕低頭罵道:「蠢蛋!」

內城的牆垣映入眼帘,說之為城牆,肯定是抬舉了它,事實只是疊石為牆,於石與石間加以粘合土,高不逾丈半,壘砌得穩固如山,不過如以檑木猛撞之,肯定捱不了多少下。游牧民族慣用的戰術是以攻對攻,如非漢人在此立府駐兵,瀚海軍根本不存在。

無瑕的嬌罵聲入耳,像一盤冷水般照頭淋下,使龍鷹清醒過來,暗呼厲害,媚術最是難防,無影無形,只能從自身的情況略窺其全貌的一二。以他而言,從給無瑕纏著的一刻開始,不住被她的嬌姿美態吸引,神智模模糊糊的,間有清醒的時刻,旋又再次失陷。情況有點像在作夢,這一刻醒覺在作夢,下一刻重墜夢境里去,可肯定的是無瑕正向自己施展某一功法,可制住自己的心神,使他沒有了平時的機靈多變,傻子般隨她走往某一危險陷阱。

他龍鷹確是蠢蛋,不住去想無瑕一方有何對付回紇人的陰謀詭計,竟忘了己身才是無瑕可以釣到最大條的魚。

龍鷹已成了大江聯爭天下最大的障礙,更是塞外反抗默啜霸權的象徵,殺十個獨解支仍比不上殺一個龍鷹,所以不論無瑕一方有何圖謀,現在目標已轉移到他的身上。這解釋了無瑕為何拋開了其他所有事,專誠地伺候自己。

無瑕罵他「蠢蛋」,不是在提醒他,而是繼續施展媚術,背後的意思該是「人家這麼愛你,怎還有興趣去理其他事呢」諸如此類,本該不會生出如醍醐灌頂般令他驚醒過來的效應,可是無瑕因對牯牛互相殘殺生出感觸,致「媚力」減退,魔種何等難制難馴,就趁她稍露破綻空隙的機會,解梏脫身,重奪自主權。

龍鷹在離內城入口尚有二十多步的位置,橫移離開入城的人流,走到一旁。

無瑕隨他走到路邊,悄立在他面前,站得很近,仰首看他,現出不解的神色,吐氣如蘭的道:「為何停下來呢?」

龍鷹鼻管貫滿她迷人的體香,知她正催發媚功,以氣味來吸引他的心神,微笑道:「因為小弟忽然發覺已深深愛上了姐姐,但又怕愛錯了,所以想姐姐先證明對小弟的愛,是真的還是假的。」

無瑕秀眉輕蹙,幽幽道:「那姐姐只好將心兒掏出來給你看哩!」

龍鷹仍在回味無瑕早前因牯牛的悲慘遭遇致真情流露的情況,對她不由生出好感。

但公還公,私還私,無瑕殺他之心是無可置疑的,一個不小心,將是魂斷瀚海軍的收場。

輕鬆地道:「不用這麼嚴重,姐姐只須答小弟幾個簡單的問題。」

無瑕沒好氣地道:「你到瀚海軍來又是幹什麼呢?先老老實實回答這個問題,以證明你對姐姐的愛。」

「媚術」等於戰國時代張儀、蘇秦等人的「合縱連橫」之術,不過後者為諸國間的外交手段,「媚術」則是情場如戰場,令對手成為愛的俘虜,若對象是一國之君,其殺傷力絕不在「合縱連橫」之下。

無瑕看似隨意的一句話,不但避過龍鷹的提問,還反客為主,向他詰難。

龍鷹俯頭到她耳邊道:「老子決定了不去碰拿達斯。」

無瑕失聲道:「你在說什麼?」

龍鷹站個筆直,向她頑皮地眨眼睛,道:「聽不到便算了!想殺我嗎?現在是唯一的機會,當然!只你一個人肯定辦不到,還不去找幫手,愣在這裡幹啥?」

無瑕微笑了,俏臉現出樂在其中的神情,似正深深享受與龍鷹的「招來招往」,她的笑容猶如打開心扉深處的一個閘門,傾灑出熾熱如火團的真情,語氣卻是輕描淡寫,還帶著開玩笑的意味,道:「鷹爺名不虛傳,第二次破去我的『縴手馭龍』。不過只要鷹爺一天健在,我們間的事仍是沒完沒了,識相的立即離開瀚海軍,勿怪姐姐沒警告過你。」

龍鷹道:「這是激將法嗎?告訴我,你自己想我留下來還是離開呢?」

無瑕白他一眼,道:「兩方面都有一點點,這是人家說得最坦白的話哩!什麼都好,你愛怎麼想便怎麼想,明白嗎?」

龍鷹嘆道:「收手吧!有我在此,你們是全無機會的,邊遨更肯定永遠不能生離瀚海軍,在這裡,我並非如你所想般的舉目無親,一句說話,可陷你們於萬劫不復之地。」

無瑕深深的瞧著他,輕柔地道:「我聽出你的誠意,亦知非是虛聲恫嚇,可是有些事開始了便難以停下來。可以告訴你的,在此事上我只是個旁觀者,根本輪不到我說話,為何肯告訴姐姐你不會去碰拿達斯?此乃關係重大的軍事機密呵!」

龍鷹道:「我只是想你立即離開,且不要到拿達斯去,我真正的手段,是你們永遠看不通摸不透的。現在我對你不單沒有摧花之意,還起了憐香之心,希望將來不用拼個你死我活,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說得對嗎?」

無瑕緩緩舉起玉手,以掌背輕觸他的臉頰,柔情似水地道:「你是真的曉得我們是誰,是否大明尊教那個妖魅告訴你呢?」

入城的人愈來愈多,大部分人穿上節日盛裝,興高采烈,浸沉在慶典的氣氛里,與兩人雖處於同一天地里,卻是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龍鷹坦然道:「我不能透露關於他的任何事,可以告訴你的是拓跋斛羅的無功而回,已令默啜先機盡失,控制權落入了老子手中,現在是由我去決定戰爭的結局,再非由默啜或你們去決定。回去吧!告訴鳥妖,終有一日,我會教他血債血償,天王老子都護不住他。」

無瑕收回縴手,忽然以腳尖撐起嬌軀,重重在他的大嘴吻了一口,然後退返人流里,穿過去到了主大道的另一邊,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

內城是宗祠、寺廟、官署、倉庫、作坊和有規模的糧行、鹽社、鐵鋪所在之地,街道開闊,多廣場空地,水井處處,遍植常綠大樹,全城只有一道河流,在城北王堡雄據的山崗腳底自東往西流淌,界划出王堡和內城的範圍,有石橋跨河,一道使人望之生畏的長斜坡接連石橋,直達堡門。

王堡依山勢而築,規模宏大,形勢險要,堡高牆厚,擁有強大的防禦力。

王堡、內城、外城三者唇齒相依,互惠共存,形成牢牢紮根在大沙漠邊緣,回紇民族安居樂業、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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