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章 適逢其會

龍鷹想起昨天也覺得好笑。

一心去追殺無瑕和她的靈鷹,結果竟是自己落荒而逃,不過他確是別無選擇。即使他能狠下心腸,仍是力有未逮,與她糾纏下去,對他是有害無利,但硬捱她一指,送她一注至精至純的「魔氣」,卻是妙用無窮。

他狼吞虎咽地吃光第三碗風乾肉面後,滿足地拍拍肚皮,心忖只有經歷過大漠的風沙後,方會明白坐在這露天食檔的一角是多麼動人的生活。通往瀚海軍的古道橫亘前方,這條寬達二丈的道路從東南方中土的敦煌跨山越嶺、萬水千山的蜿蜒而來,穿過莫賀延磧,抵伊吾,過天山,然後是羅護、獨山、瀚海、張堡、葉河、黑水,直達弓月城。

古道兩旁由樺樹和榆木夾雜成林,漫天飛雪的冬天已成過去,大地處處生機,微風輕嘯,樹聲和應。

此時天色尚早,半個時辰前他仍在摸黑趕路,路邊專做旅人生意的食檔七張小圓桌,只三張坐著食客,龍鷹樂得清凈,且坐下後便有點不願站起來,又向食店老闆要了一碗羊奶茶,用荒原舞給他的通寶付賬。

瀚海軍就在一刻鐘腳程的近處。

瀚海軍是這廣闊區域內最具規模的城市,與西面的龜茲城分別為北庭都護和西庭都護的首府。北靠沙陀磧,南為天山,緊扼著貫通東西古道的咽喉。

古道由敦煌至伊吾的一段,就是著名的河西走廊,這截長達數百里的路段,是兵家必爭之地,一旦給截斷,中土將失去對西域的控制力。

冰雪剛融,道上商旅不多,路過的都是從附近村落往瀚海軍趕集的牧民,卻充滿生氣和喧鬧,由近百頭山羊組成的隊伍,剛在不久前走過,羊咩羊鳴的聲音縈繞耳際。

他沒有立即趕去與博真等兄弟會合,因為他要到瀚海軍去尋人。

車輪聲後遠方傳來,聽聲音約有七、八輛由騾子拉動、載著貨物的騾車,還雜著馬蹄蹄地的響聲。

龍鷹朝東望去,已可見到林木上揚起的塵土。

他的心神又回到無瑕身上。

塞外魔門、香家和玉女宗三大勢力的結合,其實力遠在龍鷹估計之上,直至遇上鳥妖和無瑕,心裡才能大致描擬出一個較清晰的輪廓。

在中土主事的是魔門和香家兩大領袖——台勒虛雲和香霸,目標是將楊清仁送上帝座;塞外則由玉女宗的掌門美女無瑕負責,輔以鳥妖,以穩著和影響默啜為目的。兩條線的發展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他現在已深悉無瑕的厲害,其以柔制剛的媚法,自己雖為她的死敵,仍感大吃不消,何況默啜。

無瑕至陰至柔的玉女心功,使她能躋身於天下頂尖高手之列,絕不在台勒虛雲和楊清仁之下,但於龍鷹來說,恰是她最大的弱點。問題出在「至陰至柔」與「至陽至剛」既是天性相剋,又恰是最天然吸引,情況很像仙胎和魔種。

龍鷹難以掌握無瑕,因而被其精神大法所乘,差點一敗塗地。同一樣的情況,亦發生在無瑕身上,所以他拼著硬捱她一指,也要將「魔氣」送入她體內,而憑她真氣的特性,想將「魔氣」排出體外,會是非常困難的事,且龍鷹更懷疑她會因再偵察不到「魔氣」,誤以為「魔氣」已被她化掉。

正如以前曾想過的,要破玉女宗傳人的一個方法,是令她動真情,湘夫人便因對楊清仁動了真情。致功力大幅削減,到今天仍未恢複過來。

楊清仁為何要這樣做呢?

騾馬隊駛至眼前,不論策馬或駕騾車者皆為一般回紇商隊成員的打扮,不會特別惹人注目,但龍鷹卻感到這二十七個回紇漢子人人武功高強、目露凶光殺氣,領頭的兩漢還裝作不經意掃視路邊檔的客人,充滿警覺性。

龍鷹收斂眼神。故意與對方目光接觸,果然令對方對他不起疑心,看兩眼後再沒看一他。驀地其中一輛騾車御者的側臉映入眼帘,以龍鷹「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色變」的冷靜,亦差些兒失聲驚叫。

赫然是薛延陀馬賊的首領「賊王」邊遨。

邊遨因被注視,生出反應,別頭朝龍鷹心不在焉地瞥上一眼,卻沒把他認出來,徑自催騾繼續朝瀚海軍馳去。也難怪他,當年龜茲城外之戰,雖然與龍鷹照過面、交過手,卻是在千軍萬馬慘烈廝殺、戰個日月無光的情況下,兼之龍鷹現在不修邊幅、滿臉風塵,而他又欠缺龍鷹過目不忘的能耐,且沒想過龍鷹會孤身一人在道旁食檔大快朵頤,認不出死敵才合乎情理。

龍鷹差些兒抓頭,邊遨不在南方好好保住僅余的賊巢,還扮鬼扮馬遠道到敵人勢力最龐大的地盤來,究竟有何貴幹?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竟給自己陰差陽錯地碰上他,不是他的死期已到還可以是什麼呢?他曾向女帝誇下海口,會攜遮弩和邊遨的頭顱回去見她。目下要割遮弩的首級既不可能亦屬不智,但看來該至少能完成使命的一半。

騾馬隊轉眼去了,騾蹄馬足踢起的黃塵,令食檔老闆狠狠罵了幾句,不過龍鷹的回紇語馬馬虎虎,聽不懂他在罵什麼。

正要起身離開,忽有所感,又坐回凳子去,心呼煩惱來了。

身穿男裝的無瑕,以帽子掩蓋秀髮,喜孜孜地坐到龍鷹身旁,怨道:「你這小子到這裡來大碗酒、大塊肉,風流快活,我卻要餓著肚子在後面追趕你,你還算是人嗎?」

她聲音甜美,說的又是漢語,登時惹得人人側目,而只要不是盲的,也看穿這個作小夥子打扮的是個絕色美女,個個看呆了眼。

龍鷹細審她的如花玉容,立即對她全面改觀,以前的她總是濃妝艷抹,予人煙視媚行的嬈野感覺,後來雖發覺此女氣質特異,愈看愈是耐看,但仍遠及不上她現在不施脂粉的「真面目」,所以她一向示人的形相,當為一種偽裝。他奶奶的!現在她逼人而來的秀質,本身已是最厲害的媚術,龍鷹還發現她明亮眸神內的瞳仁,帶著奇異的紫羅蘭色,不知是否與她的心法武功有直接關係,而非天生如此。

無瑕不理龍鷹的注視,更對其他人的灼灼目光視如無睹,纖纖玉指點向食檔老闆,用純正的回紇語嬌呼道:「給我一碗羊奶茶和兩個燒餅。」

回紇老闆如夢初醒的去準備,不知多麼落力。

龍鷹忍不住的道:「我為何不算是人?」

無瑕微聳肩胛,「嘟」長嘴兒道:「你們漢人不是有所謂『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嗎?你既沒有絲毫惻隱之心,還怎算是人?」

龍鷹笑嘻嘻道:「這叫入鄉隨俗嘛!哈!幸好我還有憐香惜玉之心,來個溜之大吉,不用和妹子打生打死。」

無瑕失聲道:「妹子!」

羊奶茶和燒餅駕到,當然由龍鷹這個當然冤大頭付賬。

無瑕咬了口燒餅,大嚼起來,似忘掉了龍鷹。

龍鷹道:「看現時的你,真正的年紀比以前的大花面至少年輕了十年,虧你還敢自稱姐姐,累老子給你佔盡便宜。」

無瑕現出個佻皮的表情,得意洋洋又含糊不清地道:「一天叫過姐姐,以後都是姐姐。嘻!讓人家一點行嗎?這般沒有風度,枉姐姐對你情深如海,還打算將處子之軀委諸於你。」

龍鷹失聲道:「你是處子?那老子豈非童男!」

無瑕好整以暇的喝兩口羊奶茶,笑盈盈的道:「有什麼稀奇的,沒有被男人碰過的女人,難道是殘花敗柳嗎?我更是在投你們漢人之所好,只有女人須保持貞潔,男人的這方面卻一字不提。你不信無瑕仍是處子嗎?可以證明的呵!」

龍鷹頭痛起來,與她如此糾纏下去,不知如何了局,肯定對自己有害無益,最壞的情況是保不住小命。看她孤身來找自己,雪般白的駿驥則不知留下在何處,可知她已發動了手上所有力量,務要置自己於死地。只是她一個已非常難應付,如果再來幾個像香文、連綺般的高手,吃虧的肯定是他龍鷹。

又被激起好奇心,問道:「除了共度春宵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證明呢?」

就在此刻,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無瑕湊在他耳邊呢喃道:「你聽過『守宮砂』嗎?新娘子由父母在臂上點上紅痣,覆以輕紗,於洞房之夜,由夫婿拆去紗布,如果痣仍是紅色的便是處子,變黑了當然不是哩!」

她以不勝嬌羞的語氣聲調將說話送入龍鷹的耳鼓去,句與句間夾著細細的喘息,動聽誘人,只要是男人,會希望她不停地說下去,管她說話的內容如何荒誕。

她的話進一步證實龍鷹剛才的想法,就是她正在胡言亂語,目的為拖延時間,使他沒法追上邊遨。

無瑕的突然出現,亂了他的陣腳,一時間被她弄得暈頭轉向,不辨東西,幸好稍定下神來,立即想到幾方面的問題。

首先,是沒有人能跟蹤自己而不被察覺,且直追到瀚海軍來,無瑕亦不例外,所以在這裡遇上她純是巧合,無瑕原本的目的地正是瀚海軍。

其次,是她本來並不打算現身,不過見他站起來要去追邊遨,不得不從隱藏處走出來纏住他,東拉西扯,使他錯失追上邊遨的時機。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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