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章 野火凶宴

龍鷹大搖大擺的踏上坡道,朝下方的河原走去,未到一半,忽然記起在鹿望野北峽道伏擊鳥妖前,獵鷹在頭頂飛過的情景。

的確想漏了一招,忘掉了鳥妖因獵鷹而來變得神通廣大的遠距報訊能力。不用說此鷹追上了鳥妖,鳥妖則憑它知會己方人馬,布局設陷,而他則引追兵到指定的地點去,致有眼前進退兩難的局面。

不論獵鷹如何通靈,仍不懂飛去向匐俱報訊,但肯定可飛往無瑕、無彌兩女在處,再由兩女因應情況向有關人等通風報訊,並接應鳥妖,這解釋了樂載文和連綺等人的及時趕至。

照他猜想,樂載文該為香家在西域的代表,負責打理照拂他們香家龐大的人口買賣,據點就在陰山附近,故能於聞報後迅速來援。

軍上魁信已成為了他珍貴的情報來源,想問他的事不勝枚舉,例如他因何能對「大汗寶墓」的事如斯清楚,當然是以前從凝艷處聽來的,這至少證實了寶藏是千真萬確的一回事,只希望寶藏並非在厲鬼城裡。

剛走上岸西衢,便給人截著,以漢語道:「兄台到哪裡去了?」

攔路者作回紇人打扮,帶著很重的回紇口音,龍鷹需花點神再加想像力,才弄得懂這句話,可知他是故意用半生不熟的漢語來試探他。

事實上不論外相和言語,龍鷹已與初來甫到時有很大分別,至乎舉止也肖似西域的草原民族,有心掩飾下更能魚目混珠。他不相信眼前矮小粗壯、皮膚黝黑、樣貌兇悍的回紇漢有高明至可看穿他是漢人的眼力,這情報大有可能由樂載文一方供應,好令人懷疑他隱瞞身份的企圖。

幸好龍鷹再沒有隱瞞的必要。

不遠處影影綽綽的立著十多個回紇戰士,為頭兒押陣。

龍鷹探手入外袍內。

回紇漢退後一步,警覺的以回紇語道:「幹什麼?」

今次輪到龍鷹以他不咸不淡的急就章回紇語輕鬆的答道:「想拿出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保證老兄看後,曉得大家是自家兄弟,說我壞話的方為敵人。」

回紇漢驚異不定的道:「慢慢來。」

樂載文的笑聲傳來,龍鷹心中暗嘆,這傢伙是不讓自己有表明身份的機會。收手,向回紇漢低聲道:「勿要告訴任何人,我是山南驛方雄廷的老朋友。」

回紇漢微一錯愕,看他的表情,該不認識方雄廷,間接證明他非是來自回紇軍方的人,他或許屬於地方上的鐵勒部族,現在只能期望他曉得山南驛是何東西。

樂載文洒然來到兩人旁,就在回紇漢似欲追問之際,龍鷹人急智生,扯著樂載文走開去,道:「樂老大可否借一步說話?」用的當然是突厥語而非漢語,以免被樂載文知道他龍鷹曉得遭對方識破身份。

樂載文裝出老朋友狀,欣然隨他往旁走了十多步,遠離其他人。訝道:「狄兄有何話需只對樂某一個人說的呢?」

龍鷹心忖老子哪有閑情和你說密話,隨口亂扯地道:「老大和那群自稱為歌克部的人說過話嗎?」

樂老大早有準備的答道:「剛才過橋和狄兄打了個招呼後,樂某徑自到那座圓頂怪屋登門造訪。實不相瞞,我是個生意人,和各族經常有交易,否則怎能這麼快得到『大汗寶墓』的消息,幾句說話便弄清楚了他們是千真萬確的歌克部族人,我還認識莫虞的兩個兄長,以前只知他們是沙陀人,不知是屬於歌克部的,現在大家再不用疑神疑鬼了。」

龍鷹心叫厲害,他在試探樂載文,這傢伙亦反過來試探自己,假設他裝作信樂老大的話而不疑,樂載文不曉得龍鷹已看破他才怪。

龍鷹心中好笑,故意皺起眉頭,壓低聲音道:「老大給他們騙過了,我敢保證他們是冒充的歌克部族人,真正的身份是突厥人派來的走狗。」

樂老大雙目閃過嘲弄的神色,故作驚訝的道:「狄兄憑什麼這般肯定呢?」

龍鷹心想如果他清楚自己的另一個「范輕舟」身份,因著對香家和玉女宗的深刻認識,故能憑微妙的感覺,瞧穿他們是何方神聖,必會為現在自以為得計的愚蠢而後悔,正容道:「我也要坦誠相告,我們本有四人,其中一人到了怪屋去探察,豈知竟一去不返,問題該是出在風歸一等人身上。」

樂載文裝出思索的神色,道:「竟有此事,其中怕有點誤會。」接著拍胸保證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我會為你問個水落石出。來!各兄弟都在等著,大家碰個頭打個招呼,只要我們團結一致,沒有難題是解決不了的。」

山中古城的西岸緣充盈節日的氣氛,在美麗的星空下,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烈燒,烤肉的氣味瀰漫整個河原區,部分野味由樂老大一方捐獻,部分則是剛從附近獵捕回來。

數百人就聚攏在篝火旁,更有人唱歌跳舞,雖然只是擺臂、晃肩等簡單的舞蹈動作,但當兩個回紇族的姑娘加入,登時惹得眾人圍睹,起鬨喝好。

龍鷹隨樂載文往野火宴舉步之際,姑娘們舞罷退出來,而熱烈的情況方興未艾,兩個不知所屬何族的男兒漢,以充滿陽剛氣的滑稽動作和嬉笑逗趣的動作對舞。

龍鷹也曾在扮丑神醫伴奚人返國的船程上,與奚人集體狂歌對舞,但此刻的兩人對舞,卻是別開生面,對舞者一手叉腰,一手「攻」往對方,左右手交替動作,當然是不含內勁,形成雙方「對打」、「對擋」等的「過招」動作,變化多端,精彩紛呈,充滿節奏感,每逢「戰況」加速,圍觀者立即爆起震撼古城的喝采打氣聲,氣氛攀上高峰。

龍鷹分心二用,一邊感受著野火宴愈趨熾熱的氣氛,另一方面將河原區的波動,盡收於寸心之間。

各自成群的尋寶團間的疑忌和隔閡消失了,一片融洽,當然要歸功於樂老大和連綺本身的魅力,及其串連所有人的超卓手腕,如此利用別人的善意以達致其陰謀詭計,正是騙子慣用的手段,也是龍鷹最深惡痛絕。

此刻他的危機意識並不強烈,皆因未到時候。最佳的攻擊時刻會在黎明前出現,當人人飲醉食飽,不論精神、體力和警覺性均降至低點的時刻。

風歸一等人仍未過橋來加入野火宴,他們會有意無意地扼守索橋的西端,好讓己方伏兵通行無阻的越橋來攻。不過索橋本身的局限,會令敵人難以迅快渡河,且會惹起眾人的警覺,如只靠對岸伏兵,實為下策。

對方不發難則已,攻擊的主力必是從南面山道下斜坡而來,如騎的是快馬,可在十數息內潮水般將不管城的西岸淹沒。

突厥人乃戰陣經驗豐富的戰士,知道若要盡屠所有人,血洗廷哈撒,在發動前必須先封鎖峽道,再來個瓮中捉鱉,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對此龍鷹早有應對之策。

奇怪的是樂載文在這方面一字不提,沒半句詢問荒原舞和博真的去向,例如何時回來?是否會直接到厲鬼城去?可知敵人已派出高手,在對岸北面看不見處,渡河去對付兩人。

他感應不到入城山路的敵人,但並不表示沒有敵人經山路潛至,因為如敵人暫無攻擊之意,距離又在數里之外,他會一無所覺,只有當敵人殺氣騰騰的奔殺而至,形成的強烈波動才會觸動他的魔種。

甫抵野火宴的場地,備受歡迎的樂載文立即被人截著,扯了不知到哪裡去,龍鷹卻沒人有興趣理會,只好各自修行,朝位於最靠近山路斜道入口班蒿等人的篝火走過去。

若非遇上軍上魁信,他此時必會暗地裡設法說服其他人,先從可攀上關係的頡戛斯人雄古拉奇入手,由他瞞著樂老大等去知會一眾人等,現在再無此必要,樂得輕鬆自在。

由班蒿而下,三十二個沙陀族漠丘部的年輕男女,不但沒去湊熱鬧,還人人神色沉重,只間中交頭接耳的說密話,見龍鷹到,仍是臉無表情。

龍鷹心叫不妙,津希還垂頭避開他的眼神,哪還不曉得眾人對他動了疑心。事實上也沒法怪責他們,自己的確行為可疑,動搖了他們對自己的信任。

班蒿和族人現時的位置,是當敵人發動攻擊時,最沒有機會逃出生天的位置,如果這是樂老大的安排,此人的心計著實厲害。現在龍鷹可說被逼落下風,來尋寶的各路人馬,不知不覺下,任得敵人擺布。

夜宴已成凶宴。

龍鷹在離班蒿等圍坐的圈子三步處停下來,面向他的班蒿雙目射出複雜的神色,朝他瞧來。除津希外,人人紛紛以懷疑的目光望他,在熊熊篝火的映照下,強調了他們的輪廓,也似將他們變成了陌路人。

班蒿代眾人發言道:「我們要求一個解釋。」

龍鷹暗嘆一口氣,如果自己表露真正的身份,後果難測,能否令他們相信,亦為疑問,試想如果自己真的是龍鷹,理該在南方與突厥人交戰,怎會不惜千里迢迢的到這裡來,趟「大汗寶墓」這趟渾水?而更大的問題是,時間再不容許自己去說服他們,風歸一等一行五十多人,剛離開大明尊教的神廟,朝索橋移動。

除了表露身份這一招外,另一個可使這群漠丘部的年輕男女重新建立對自己的信心的辦法,是透露軍上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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