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章 危機四伏

乍看似是來了位漢族的姑娘,因她的裝束明顯與充滿民族色彩的塞外女子有分別,一身天藍色的緊身武士服,外披連斗篷的長棉外袍,與小魔女的騎馬冬裝近似,她體型的窈窕修長與動人處亦不遑多讓。

細看則發覺被烏黑的漂亮秀髮襯著的那雙深邃閃耀的棕色眼睛,令她具有異族情調,有別於中土美女,約是二十歲的年紀,被一群漢服男子眾星拱月的簇擁著。至出眾者是她有著或該稱之為「楚楚動人」的難以捉摸的特質,不管所到何處,都會惹得男的顧盼,女的妒忌。

在大漠這個事事以男性為中心,尤其現時更充滿陽剛味道的古老城市裡,她的現身,像一抹陽光破開烏雲,灑照陰沉的大地。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後,美女無所畏懼地先以滴溜溜的目光,迎上眾男的注目禮,沉著老練,以突厥語道:「風老大和莫老大是否非沙陀族格倫部的人,當然是難以證明,不過兩位老大到此後,罕有踏出廟門半步,也沒與到這裡來的各族兄弟接觸,為何卻對這三位大哥另眼相看,過橋來盤問他們的身份來歷?」

又朝龍鷹三人嫣然一笑,唇角含春的道:「小女子陰山族連綺,拜見三位大哥。」

龍鷹等慌忙回禮。

陰山族諸人頂多比他們早到一個、半個時辰,但已將不管城的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連綺更顯出她不僅姿容秀美,且靈巧伶俐,頭腦敏捷,一下子掌握到問題所在,指的不單是對三人的特別關照,更重要和可怕的是如風歸一等確為效忠於默啜的格倫部,他們佔據對岸神廟的行為本身,已足構成對所有人的威脅。因為如一旦有突厥人來犯,被他們封鎖索橋的另一端,西岸的人只有逃往厲鬼城去,亦正因風歸一和族人舍西岸而取東岸,使這美女動了疑心,站在龍鷹三人的一方說話問難。

風歸一和莫虞均現出不悅神色,偏是在眾目睽睽下沒法發作,更怕一個不好,反是他們成為公敵。

龍鷹特別留心站在連綺後面的中年男子,頎長瘦削,額頭高隆,身材並不魁梧,但卻有一種顯示出非凡力量的味兒,氣定神閑,武功絕不在風歸一或莫虞之下,該就是班蒿所說的「陰山族的頭子」。

莫虞忍著氣道:「盤查任何形跡可疑者,是理所當然的事,一天找不到誰身懷藏寶圖,我們仍要獃等。」

風歸一冷然道:「再等三天仍沒有結果,本人和本族兄弟會全體撤離。」

龍鷹心忖他的話,等於明言三天之內,突厥人最精銳的金狼軍,將會在小可汗匐俱的率領下,重臨不管城,今次非純為寶墓,而是為了他龍鷹,因在鳥妖抵達不管城的一刻,風歸一已向突厥人送出消息。

若只龍鷹四人,可輕易脫身,但卻不得不為來尋寶的人著想,頓時頭痛起來。

連綺豈肯放過他們,含笑道:「在這裡,藏寶圖藏在身上的可能性,人人機會均等,莫老大卻只盤查狄大哥三人,是否另有原因呢?」

莫虞終於動怒,雙目凶芒閃閃的盯著連綺,又掃視其他陰山族的人,冷笑道:「我們的事,怎到你們這些假漢人來管?」

一個雄壯的聲音在龍鷹三人的左後方響起道:「莫老大這番話很有問題,且是出口傷人,令人懷疑你們是否有尋寶的誠意。正如陰山族的樂老大說的,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團結而非互斗。汗墓藏寶積突厥人數代搜刮搶掠回來的黃金珍寶,據傳言可裝滿五百輛騾車,足夠我們這裡十八路好漢五百多人瓜分有餘,想獨吞者是自取其辱。你們雖自稱是歌克部的人,卻從來不過橋來與我們交談商量,是否怕露出破綻呢?本人頡戛斯雄古拉奇,願為自己說出來的話負上全責。」

只聽他最後一句話,便知他不怕莫虞一方的人。

雄古拉奇人如其聲,長得高大強壯,肌肉鼓鼓的,使人印象特深是他的麻麻點點,但布滿坑窪的黑臉有對銅鈴般大的巨目,大添他勇武的派勢。

圍觀者來自各路人馬,卻數他那群人最多,超過五十人,個個年輕力壯,虎背熊腰,頭子說話時,一聲不哼,到他說畢,約定了似的轟然喊好,立時將風、莫一方的氣焰全壓下去。

其他圍觀者亦紛紛叫好,顯然在陰山族和頡戛斯人先後向風、莫一方發難後,被惹起警覺。

龍鷹則猜到以雄古拉奇為首的頡戛斯人,並非一般的貪財尋寶者,又或像班蒿等來湊興,而是奉有頡戛斯王密令,能否得寶尚是其次,最重要是不讓寶藏落入默啜之手。

他們該是頡戛斯王手下的精銳戰士,對霸著戰略要地又行藏鬼祟的風、莫等人特別敏感,乘勢起鬨,話說得比連綺更不客氣。

包括龍鷹在內,沒人想過情況會朝這個方向發展。

莫虞聞之色變,求助似的往風歸一瞧去。

圍攏著的人愈來愈多,將風、莫和龍鷹兩方團團包圍在岸邊,更有些人有意無意移到索橋去,封了往對岸的唯一通道。

對岸不見人蹤,但龍鷹掌握到屬風、莫一方的人,正隔河默默監視著。

風歸一不愧是領袖,啞然失笑道:「不但愈說愈遠,且是愈描愈黑,連姑娘和雄古拉奇對我們有此誤會,是可以理解的。」

待人人靜下來後,好整以暇的道:「狄兄之所以惹起我們的注意,不但因他們不像其他各族兄弟般,一看便知來自何處,更因為他們的丰神氣度,實在顯示出是一流的高手。須知韓顏本身並非省油燈,隨行的四大家將都是在回紇武林響噹噹的人物,只有像狄兄三人般的高手,方有殺人奪圖的資格,我因而對他們起疑心,是合情合理。」

不待其他人說話,續下去道:「至於我約束族人,盡數留在對岸,不過橋到西岸來,正是怕大家苦候無果,心情大壞下,一言不合衝突起來,絕無其他意思。我風歸一比任何人更贊成陰山族樂老大的話,大家必須團結一致,抱著共享而非獨吞的精神,大汗寶墓內的東西,足令在場的每個人滿載而歸,終生享之不盡。」

他的說話比之莫虞高上幾籌,亦不像莫虞盛氣凌人的態度,雖是避重就輕,但總的而言仍是在講道理,一時間,對他們起疑的連綺和雄古拉奇亦很難再找他的碴子。

那個惹起龍鷹注意的陰山族頭兒,呵呵一笑,道:「本人樂載文,最欣賞風老大『抱著共享而非獨吞的精神』這一句雋語。趁著大家齊集於此,本人誠意邀請在場的每一位兄弟姊妹,參與就在此處舉行的野火宴,屆時我們會將途經天山獵回來的野味,讓大家分享,並共商大計,列出秘懷藏寶圖者能接受的條件,否則機會一去不返,結果大家都是一無所得。」

眾人轟然應好。

樂老大說話條理分明,鏗鏘有力,得眾人和應,使他立即變成所有尋寶者一呼百諾的當然領袖。更重要的是,人人曉得實力雄厚的頡戛斯人,是站在他的一方,否則怎會與連綺一唱一和。

風歸一見人人目光落到他身上,無從拒絕,當機立斷的道:「風歸一定會出席。」

眾人再次叫好,就像寶藏已落入了他們的袋子里去。

龍鷹三人的目光追蹤著風歸一和他的手下,直至他們沒入神廟的圍牆裡。聚在岸沿的人陸續散去,他們和班蒿等人多聊幾句後,順步走過索橋,觀察東岸的形勢。

博真道:「太少究竟到了哪裡去呢?沒人看到他入城。」

荒原舞眉頭深鎖的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覺,怕他出事了。」

博真道:「以他的道行,打不過也可開溜。」

荒原舞嘆道:「對鳥妖我們是過於輕視,以為是手到拿來,可是看現在的情況,我們不但看錯了,還錯得很厲害。」

轉向沉默著的龍鷹道:「有感應嗎?」

龍鷹苦澀的道:「走到索橋的中段,我有危機四伏的感覺,心裡很不舒服,我們不單低估鳥妖,也可能低估了匐俱和他的金狼軍。照我猜,太少走先一步,是要返回神廟,可能只是想緬懷一番,因他另有入廟的秘密山路,所以班蒿等看不到他入城。」

荒原舞和博真同時色變。

最令他們害怕的可能性,是敵人亦掌握著這條不用經道口入城的秘密山道,而鳥妖又因曉得這是符太的神廟,設伏襲擊,符太便會遇上危險。觀乎符太到此刻尚未現身,確是凶多吉少。

怎想到甫到不管城,便陷進局勢不明的劣境,還不知該如何應付,恃強硬闖神廟,又說不過去。

眼前的宏偉廟宇,內中該另有玄虛,可惜他們既想不通也看不透。

博真道:「剛才你說我們不單低估鳥妖,也低估匐俱,指的是哪方面呢?」

龍鷹仍呆瞪著離他們立身處約二千步的神廟,附近只有伶伶仃仃的幾座土屋,周圍被雪林環繞。沉聲道:「如果神廟有接通秘密山道的地道,神廟內敵人的數目,既可以是以百計,也可以以千計。」

荒原舞倒抽一口涼氣道:「你是說匐俱和他的金狼軍根本沒有離開。」

龍鷹道:「表面上該是離開了,但部分人會留下來,且肯定是一流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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