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二章 密鑼緊鼓

是日所有人忙得地暗天昏。

白魯族巡騎四齣,偵察鹿望野東南與丘陵地接壤的廣闊邊緣區域,又在高處放哨,監視任何出現在視野範圍內的敵人,以防敵人探子來到能窺探他們虛實的近處。

做好這方面的功夫後,所有人投進兩個大興土木的軍事工程去。一為利用北來峽道的天然形勢,於靠北坡的一段峽道,南北兩邊築起高三丈的攔路木牆,不求禦敵,只求一處擋風的棲身之地,設營立帳,並搭棚架安置戰馬和糧水。

精兵旅先後從薛延陀和熱魅兩股馬賊奪獲大批糧草物資,新近又盡得突厥人後援部隊的糧貨,足夠全體用上一年,鹿望野又是水草漁獲豐美,畜牧興盛,故在這方面不虞缺乏。

峽寨南端離可俯視綠洲的北坡只有二百多步,攔起長達半里寬約千步呈不規則狀的廣闊空間,敵人須走上北坡之頂方能看見,成為藏兵的最佳處所。

他們又於北坡東面不遠處,挖掘一道長約千步的壕坑,內種尖刺,掘出來的泥土運往坡頂,以白魯族人簡單有效的技術,混以石塊,築起圍繞坡崗半月形、高四尺的矮牆,敵人從遠處看過來,還以為是北坡的一部分,絕察覺不到是能擋箭矢的防禦工事。

另一主工程於白魯族人的聖山屏嶺的南面進行,倚嶺築起如古道寨堡般有強大防禦力的山寨箭樓,不像峽寨般簡單容易,沒三幾天時間,休想初具規模,一天下來只能成功豎立主柱,將砍下的樹木除葉去枝,運至場址。

幸好擅築寨的丁伏民和他的手下在日沒前抵達,稍事休息,立即接力營建。

整個軍事布局,都是針對丹羅度必須速戰速決的弱點。

以前對友軍來援純屬猜估,現在則是千真萬確的既成事實,龍鷹一方更是信心十足,不愁對方不中計。

策略是一虛一實,「虛」的是指藏在敵人視野外的峽寨,只要己方人馬蜂擁而出,佔據有土牆維護的北坡,立可反虛為實,加上壕坑之險,可粉碎敵人的攻坡行動。

實是與屏嶺北面窯寨背靠背的臨時山寨,使從東南面來的敵人,難以輕易繞過屏嶺,直接攻打白魯族人的主寨。

臨時山寨成了主寨的近身鐵衛。

龍鷹、風過庭和覓難天等落手落腳,親力親為的負起挖壕的耗力苦工,當龍鷹將車子能負載的最後一包泥土送上車斗去時,駕騾車的漂亮白魯族姑娘向他回眸甜笑,還加贈媚眼兒,這才嬌笑著駕車登坡去了,龍鷹猝不及防下,被她誘人的風情弄得有點神魂顛倒,乘機站在坑旁休息,心忖如非昨夜享盡花秀美的溫柔滋味,現在肯定會後悔沒有接受大族長由美麗處女侍寢的建議。

風過庭和覓難天像龍鷹般不停手苦幹了近兩個時辰,從深達一丈的壕坑躍上來,來到他左右。

風過庭笑道:「又動色心了,如果讓秀美曉得,肯定活生生地捏死你。」

龍鷹苦笑道:「還請兩位老哥多多關照小弟,看緊我以免被美人兒所乘。哈!」

覓難天望著駕車美女的背影,道:「這妞兒真漂亮。」

風過庭啞然笑道:「覓大哥你好像忘了對嬌妻們的承諾。」

覓難天一手搭著風過庭肩頭,嘆道:「在戰場上一切都顛倒過來,很想找點刺激的事來做,昨晚誰不暗羨我們鷹爺的艷福。」

龍鷹心中警惕。人性的複雜度遠超任何人想像之外,自己初習種魔大法時,對此體會甚深。向雨田便指出人人心裡多多少少附有原始的魔性,一念之差。君子可欺暗室,何況在戰場這個人性泯滅的處境里。他龍鷹身為統帥,不單要壓下色心,以身作則,還要想辦法開導手下,梳理他們的情緒,使他們不會偏離正軌。

龍鷹道:「罪過!罪過!只此一趟。」

風過庭訝異的瞧他一眼。

本修阿那來了,報告情況道:「敵人在日落前停止推進,於東南和正東方二十里處立營。由於地勢起伏,又被他們佔據高處,我們沒法靠近,只能約略估計集結在東南方者,約四至六千人,正東方人數少一點,但相差不遠。」

夜空星羅棋布,天氣極佳,但始終是荒漠氣候,入黑後氣溫驟降,幸好有綠洲天然調節,沒那麼令人難以抵受。

工地處處火炬燃照,也為各人提供少許暖意。

覓難天問道:「沒發現東北面的敵軍嗎?」

本修阿那信心十足的道:「肯定仍未進入三十里的範圍內,但因丘陵區容易藏伏兵,我們不敢深進,未能探索更遠的地方。」

接著壓低聲音道:「探敵途上,我們發現多具敵軍的屍體,都是身首異處,首級還放在最當眼的地方。」

風過庭道:「是符太的作風。」

覓難天道:「肯定是他乾的。」

龍鷹拍拍本修阿那肩頭,道:「做得很好,繼續密切監視敵人的動靜。」

本修阿那道:「晚上我們會攜犬巡邏,保證沒一個敵人能踏足我們的草原而不被發覺。」說畢欣然去了。

虎義從北坡奔下來,興奮的道:「二十五台投石機,明早可抵此處,該如何分配?」

龍鷹道:「北坡有五台已足夠有餘,而敵人來犯時,新寨或許未完工,需靠餘下的二十台增強防守力。」

虎義領命去了。

號角聲響,辛勤掘坑的二千人到了休息進食的時刻,停手返窯寨去,另一批二千人會來接替,輪番晝夜不停的趕工。

這是綠洲最脆弱的時刻。

荒原舞、君懷朴和幾個高手兄弟,離開壕塹來加入他們的對談。

龍鷹向眾人道出最新的狀況。

君懷朴道:「依敵人現時行軍的情形,會先好好休息二至三天,待人馬均回覆氣力,方向我們進軍。」

各人知他話有未盡,靜聆他說下去。

君懷朴分析道:「丹羅度自恃軍力上佔盡優勢,會采聲東擊西之法,分兩路進逼,從東南和正東進入綠洲。突厥人擅長夜戰,日落後起程,半夜時抵達,一半人立營休息,另一半人向山寨狂擊猛攻,以鉤索等一類工具攀牆攻寨,既可令我們沒法好好休息,還被牽制至動彈不得。天明後,他們的工匠該完成了雲梯、撞車和擂木等更有威脅力的攻堅利器,我們如非有兩寨朋比相依、互相呼應,且有投石機壓陣,確頂不了多少時間。」

管軼夫道:「這是聲東,擊西當然是失去蹤影的四千突擊軍悄悄潛至,意圖佔據北坡,卻正中我們之計。」

君懷朴目光移往北坡,又梭巡從他們身旁直延伸至聖湖北岸密林區的壕塹,道:「我們定須全殲這支突擊軍,令敵我兵力拉近,才有守穩北坡的可能。」

稍頓續道:「突厥人一貫慣技,是殺人放火、以快制慢,力圖製造出被侵者最大的混亂和恐慌,今次當不會例外。」

自首次在貞女綠洲臉紅耳赤的提出建議,到今晚侃侃而談,這個年輕英偉的高手已成形為傑出的軍事戰略家,以事實和成效證明了他的軍事才能,得到所有人的重視。事無大小,龍鷹這位知人善用的領袖,亦聰明地問他的意見。

疏勒高手權石左田道:「我仍不明白,為何若我們未能全殲這四千人,最終會守不住北坡。」

于闐高手容傑,由於本國與疏勒為鄰,于闐王妹又嫁與疏勒王為後,與權石左田特別親近,代君懷朴解釋道:「因時間急迫,我們只能掘出一道壕溝,抵敵的功效始終有限,突厥人吃虧後,可繞溝來攻。由於兵力遠過我們,北坡的防禦力又不夠強大,應付四千人已非常辛苦,當丹羅度分兵來援,我們勢被驅返峽寨之內,那時便只看何時會給敵人破寨。」

北坡位於曠野之地,只因地勢較高,後倚峽道,前望聖湖和屏嶺,與主寨遙相呼應。又緊扼西往高昌古道的路線,故成今戰的必爭之地,可是除坡道外,可說是無險可守,一旦被敵人截斷與主寨的聯繫,勢無從發揮與主寨互援的功能,而憑其薄弱兵力與簡陋的峽寨,絕抵不住敵人的檑木和撞車,只余待殲的份兒。

容傑言之成理。

現在聯軍一方能上戰場的戰士,總人數是三千人,已及不上來攻打北坡的兩隊敵軍四千人,表面來看的確實力懸殊。

林壯和他的手下五百人,負責守屏嶺南的臨時山寨,餘下的二千五百人,必須分出一千人守主寨。其中當然以主寨的防守力最強,在正常的情況下,白魯族將是全民皆兵,不論突厥人如何強大,怎都可頂上十天半月。

龍鷹含笑聽著眾人的討論,深深享受兄弟們群策群力、交換意見的團結氣氛。

風過庭朝他瞧來,道:「放火燒林確不易應付。鷹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何不說出心中之計,以供各位兄弟參詳呢?」

龍鷹曉得再不說話便是討罵,悠然道:「現在吹的是什麼風?」

風過庭一直在留意風勢變化,特別於君懷朴說出「殺人放火」四個字後,學他的語調道:「是他奶奶的西北風和東北風,且受北峽影響,不時會從正北面吹往聖湖和屏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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