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曉前血戰

「萬物波動」。

這是大周女帝閱畢《道心種魔大法》後,領悟回來的道理,不單是一種能通幽微鬼神的哲思,更是厲害至乎極限的心法,卻只有練就種魔大法的龍鷹能理解,第一個聽到的胖公公並沒法如他般能親自體驗。

此心法於二人對決時奇效無窮,但最能發揮的時刻,肯定是在戰場之上。

龍鷹就在敵人的先鋒軍殺上丘崗、即將短兵交鋒前的一刻,從陣內反衝出來,望密密麻麻被敵騎填滿的斜坡奔擊而下。

風過庭、覓難天為左、右二翼,荒原舞、君懷朴與管軼夫、虎義,分為前後兩組,系隨三人之後,陣形整齊,氣勢如虹,殺將下去。

在此兵凶戰危的情況里,深陷敵陣,刀光劍影、矛戟塞空,根本沒法使出平時慣用的奇招妙著,而是憑過往刻苦修行而來、近乎本能的手法去克敵應戰,甚至沒法先看個清楚,純賴感覺去應付。

可是對龍鷹來說,不論是敵是我,莫不變為一種波動,包括攻來的兵器、勁道和無影無形的精、氣、神,全無遺漏。

他自己本身也是波動,以波動去掌握臨身攻來的所有波動,再憑靈應以己身為核心擴展往整個戰場。

從來沒有一刻,他更能體會此一心法,更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的接天轟合成而為長一丈二尺、重一百二十斤的神兵異器,最可怕的波動,一端是戈和矛的混合體,尖錐加橫刀,勾、啄、撞、刺,兩枝長矛左右戳至前,已給他勾開;盡端的尖錐波動兩次,刺穿對方護胸甲胄,震碎心房,波動的勁氣更撞得兩敵倒飛開去,碰得另兩敵倒跌下馬,在現時的情況下,是不可能避過馬蹄踐體的註定命運。

失去主人的戰馬受驚狂跳,混亂像漣漪般散開時,龍鷹已策雪兒在兩空騎間衝刺而下,換過另一端波卷形的寬直刀,對封著去路的四騎分別以砍、劈、削、刺的手法,於敵兵的波動臨身前,先一步命中對手。他的魔勁何等狂猛,波動變得至短至速,激電般破入對方體內,中轟者莫不渾身經脈碎裂,噴血拋擲。

接天轟再旋飛一匝,掃得四人兵器離手,迴轉而來時,四敵帶著四蓬鮮血,拋飛開去。

雪兒見狀興奮至極,不待他吩咐已疾撲而下,左右擺動,撞得兩匹敵馬左歪右倒。牽一髮而動全身,何況是在不容後退、前仆後繼的戰場上,混亂從龍鷹的人和馬往前方和兩邊擴散,本來陣容整齊的敵方精騎,出現絕不可容其發生的混亂。人和墜跌的戰馬滾下斜坡去,情況更是不堪,龍鷹和雪兒趁勢直殺下去,為戰友硬生生在螻蟻般蜂擁攻來的敵叢里,開出血路。

在他左翼的風過庭,彩虹劍來到他手上,化為雷擊電閃,宛似見首不見尾的神龍,甫接戰已削斷敵方兩把長矛,憑的是驚人的速度,凌厲處不在接天轟之下,既可補龍鷹長兵器的不足處,又如庖丁解牛,遊走於骨肉的間隙,對方明明要擊中他,豈知薄如紙的白光一閃,先一步被割斷咽喉,就這麼差以毫釐,先一步了賬。

右邊的覓難天,用的是龍鷹的烏刀和甲盾,左盾右刀,加起來二百多斤,乃超級重武器,給他擊中者,個個連人帶兵器,骨折肉裂地拋跌下馬,確是擋者披靡。

後面的荒原舞、君懷朴、管軼夫、虎義,好一陣子也無事可為,直至龍鷹殺至斜坡中段,荒原舞的劍、君懷朴的紅纓槍、管軼夫的長鐵棍和虎義的雙斧,在兩邊敵人合攏攻來時始有用武之地。

此丘崗集中了精兵旅最強的好手,由林壯指揮,高手團的人全體在場,負責外圍防禦,以盾牌和長兵器抵著敵人的進攻,一百五十精銳,佔據了高崗頂每一寸的土地,硬將敵人逼在斜坡,佔盡居高臨下的優勢。但若沒有龍鷹等的突破敵人,不論陣勢如何強大,終抵受不了兵力佔盡優勢的敵人無休止的衝擊,但龍鷹等勢如破竹地迎上敵人正面攻擊的鋒銳,登時壓力大減。否則一旦被突入,變成各自為戰,會迅速被敵人消耗吞噬。

陣內的箭手,不住向戰友的前方近距發箭,際此天明前的暗黑里,根本是防不勝防,殺敵極眾。

這座高崗離後方另一丘頂,只有五、六十丈,由丁伏民指揮的八百多個戰士,倚丘地布成強大戰陣,又以絆馬粗索造成障礙,既可支持前線戰友,又憑高無情射殺繞崗攻來的敵人。黑暗裡哪看得真切,兼且人急馬快,顧得前方顧不了腳下,第一批殺來的十多敵騎全被橫亘陣前、兩端縛緊在樹榦的粗索絆倒,人馬均被箭矢射成蜂窩般,形成另一種障礙。

八百多人一起發箭,敵人又受高崗斜坡和河流的地形限制,縱然軍力多出一倍,可是在丁伏民方占高地之利下,敵人根本難越前線高崗雷池半步,也不敢在箭矢射程下登上高崗攻擊,使林壯指揮的陣地更是穩如鐵桶,固若金湯。

不到一刻鐘,敵人分從左右攻來的騎兵隊,一從貞女河右岸進攻高崗,另一從左岸繞崗強進,其攻勢全被粉碎,敵方主帥見勢不妙,吹響號角,一邊召回騎隊,另一方面下令已夾河推進至離高崗不到三百丈的中軍,下馬布盾箭陣,自己則率軍在後方高處押穩陣腳,改攻為守,可惜為時已晚,悔之不及。

丁伏民精通兵法,經驗充足,立下命令,全軍朝前線不徐不疾地推進,等待龍鷹於千軍萬馬里探囊取物的最佳時刻。

戰場上,勝敗乃等閑事,問題在乎於一隅的勝負,能否影響全局。受挫者力圖不予對方將小勝轉為大勝的機會,所以敵方主帥吹響撤返的號令,正是在傷亡未算嚴重、己方主力大軍又蓄而未發的當兒,召回攻敵騎隊,重整陣腳。

依正常的情況,龍鷹的突擊小組在嘗盡甜頭後,就該知機返回己陣。要知埋身血戰雖只小半炷香的工夫,但七人深陷敵陣,斬敵過百,每一剎那都要應付重重反擊,即使是超級高手,亦要因真元損耗致吃不消,何況還有因傷失血等因素影響行動。

事實上,七大高手全告負傷,尤以功力較次的君懷朴和管軼夫為嚴重,虎義雖只有兩處傷口,但因耗力過巨,又要以氣御馬,亦接近油盡燈枯的劣境,難再撐持下去。趁敵人撤走,抽身離開,是明智之舉。

此時,他們離對方主力軍列於右岸的前陣不足十丈,對方雖因有顧忌,不敢發箭,可是人人揮刀運矛,像一群虎視獵物的餓狼,正磨牙舞爪,恨不得上頭有令,讓他們能撲將下去,痛噬正與己方騎兵廝殺混戰的七個敵人,盡顯突厥戰士不畏死的悍勇性情。

龍鷹完全掌握著敵我兩方的波動,知七人突擊隊竭盡所能後,已是強弩之末,一旦讓敵騎退返陣內,生力軍將如蟻附膻地潮湧過來,即使以自己之能,亦要遭沒頂之禍。又是進難退難,如此戰果,得來不易,若任對方重整陣腳,破曉之時,他們會優勢盡失。

他還是首次和突厥人對壘開戰。塞外東北之戰,藉孫萬榮之力重創突厥人,不用他動半個指頭。跟著渡河的偷襲,仍是以奚族和契丹族的戰士為主,又非是在公平的情況下開戰。上次於龜茲城外,攻擊他的則是遮弩和邊遨的聯軍。直至在此綠洲之上,才算是與突厥人正面交鋒,其兵悍將勇,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雖說眼前敵人肯定是突厥的精銳部隊,但亦可由此窺見被譽為塞外第一雄師的突厥人的戰鬥水平,難怪大周軍對上他們時每戰必輸。

如果他們就此抽身回去,最後戰果沒人可以預料,但肯定沒法兌現自己不失一人的諾言,縱勝也只能是慘勝。

龍鷹倏地改進為退,退至六人中間,大喝道:「各位兄弟留守原地,過庭給我保護雪兒。」

下一刻躍下馬背,弓身蹲著,發出震懾全場的尖嘯。

林壯聞之,立即改守為攻,從斜坡奔殺下來,高手團里身手較高明的七、八個人,展開身法,趕上騎隊隊尾,殺人奪馬,毫不猶豫咬著無心戀戰的敵騎衝刺,殺得對方四散逃竄,終告崩潰。林壯與過百精兵邊走邊射箭,由於光帶的易於辨認,不虞誤中己方兄弟。

丁伏民的主力大軍,正夾河推進,來至與前線高崗平行的位置,聞龍鷹長嘯示意,忙著兒郎們敲響戰鼓,由緩進改為急奔,一鼓作氣朝百多丈外的敵人衝鋒,人人高舉盾牌,以應付突厥人名震塞外的射術。幸好退騎仍阻隔視野,敵人沒法用遠射卻敵。

一時綠洲上喊殺震天,戰火燎原。

接天轟在龍鷹頭頂上旋舞,愈轉愈快,忽然離手,化為一團光影,反映著敵陣的火把光,從敵方前陣斜斜掠過,吸引了所有敵人驚駭莫名的目光。因旋動而來的破風聲,使人感到非任何人力所能抵擋,即使接招的是女帝本人,亦要考慮先避一避。

接天轟就在前陣敵兵頭頂上空斜斜掠過,直投往對岸的第一線兵陣,悍勇的突厥戰士亦要大驚失色,人人爭相躲避,避不開者立即血肉橫飛,東拋西擲。

堪稱天下最厲害「明器」的接天轟,硬生生在對方本牢不可破的前鋒陣破開一個大缺口。後方看不見接天轟在作怪者,還以為給敵人殺將進來,自然而然朝前殺上去,撞上沖回來的騎隊,亂作一團,再無復先前小挫不亂的齊整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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