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英雄血,帝王心

大唐,正陽殿。

諾大的宮殿之中,唯有秦天一人而已。

他負手立於大殿中央,臉上又恢複了往昔的自信與從容,只有鬢角的一縷白髮,訴說著這些日子以來,他耗費了多少心力。

在他面前,鋪展開一幅畫卷——那是一幅三國布局圖。

他靜靜地注視著捲軸,眼眸不時游移,從一個又一個戰略要點上掠過,始終帶著波瀾不驚的表情,似是一眼足以影響天下格局的神。

事實上,他的確已經成為神。

十幾年的卧薪嘗膽,十幾年的心力交瘁,終於在這一刻結出了最豐碩的果實。

一個月前,當趙無極兵敗身死、大夏聯軍遭遇潰敗的那一刻,就註定了沒有人會再成為他一統天下的阻力。

歷史是最好的審判者,而他,正在創造著歷史!

東方遠行一代梟雄,卻始終被年少的自己牽著鼻子走。在多年隱忍過後,秦天逐漸表露出了對權利的眷戀,讓東方遠行為家族香火傳承而感到擔憂,最終走向了一條聯合外族染指大唐江山的不歸路。

這一切秦天早就看在眼中,卻始終沒有點破。他將部隊全部派往西域,營造內部空虛的氛圍,放東方遠行的大軍一路長驅直入,最後卻利用隱藏的力量瓮中捉鱉,一舉剜除了大唐最大的一顆毒瘤,將整個帝國牢牢握在手中。

這時的大唐,面臨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西域東侵。

當然,這個危機是他給自己製造的。可他並未恐懼,而是將其看做撕碎那畸形政權的唯一機會。

在他看來,大唐最大的麻煩在於東西兩端。以彼時大唐國力,哪怕勉強擋下了胡人瘋狂的進攻,國力也將倒退數十年,淪落到任齊國魚肉的地步。所以他派出了能言善辯的唐安,利用齊國「偽仁」的傳統,不費吹灰之力借來了十萬大軍。

對於這個孱弱的國家,秦天一向沒有放在眼中。而這十萬大軍踏出齊國的那一刻,就註定了永遠無法再回到東方的命運。

逆轉西域戰局之後,秦天一紙密令傳來,將這十萬大軍永遠留在了荒蕪的黃土地上,替大唐鎮守西方國門。

齊國的士兵顯然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在他們看來,他們是仁義之師,是出於道義協助齊國抵抗夏國的英雄,大唐憑什麼恩將仇報!

他們小看了秦天一統天下的野心。為了將三塊破碎的江山合而為一,他不會講什麼恩情道義,只會看到無窮無盡的利益。

齊國人想要反抗,可面對人數士氣均勝過他們的大唐軍隊,想想一路東去沒有補給沒有支援,十萬人哪怕再不情願,卻也只能屈辱地選擇了妥協。

如此一來,齊國損失一半軍力,對大唐再無威脅。而大唐西陲,則用大唐的血液,彌補了一道銅牆鐵壁。

至於夏國……東征失敗,有的部族為了生存,有的部族為了彌補損失,又開始了無休止地征戰和搶奪,而且比從前更為慘烈。

為了以防萬一,秦天打算派出使節,在夏唐交匯的狄馬地區建立了自由貿易區,逐漸同化那些茹毛飲血的胡人。當他們穿上華美的衣裳、收穫令人眼紅的財富、吃上山珍海味之時,誰還願意挑起戰爭?

想想未來三國合一的盛世,饒是以他古井無波的心境,臉上仍湧起一抹興奮的潮紅。

「沙、沙、沙、沙、沙。」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在空寂的大殿中尤為明顯。

秦天抬起頭來,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而見到這個人,一向喜怒無形的他終於露出了微笑,道:「你終於肯出現了。」

大軍班師回朝時,舉國歡慶。

那些因為勝利而忘情歡呼的老百姓,將這些守住了大唐山河的將士們都當成了英雄。

可惜的是,身為最大的功臣,唐安卻沒有出現在大軍之中,讓朝臣和百姓大失所望。

一連一個月時間,他終於又出現在了秦天的視野之中。只不過如今的他,已經和從前判若兩人。

唐安穿著一襲白色衣衫,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猶如一具失去生命氣息的屍體。

他緩緩來到秦天跟前,卻完全沒有跪拜的意思,淡然道:「草民唐安,參見陛下。」

秦天眉頭不著痕迹地皺了皺。以他的敏銳,立刻便察覺到了「草民」二字所包含的意義。

「你要離開朕?」秦天驚疑地問道。

唐安點了點頭。

秦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當天下被自己緊緊握在手裡的時候,他居然要放棄令人眼紅的權利,選擇驀然離去?

有些不悅地指了指地上那副橫跨十幾米的捲軸,秦天皺眉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朕告訴你——你是整個大唐的戰神,是朕的心腹!東行借兵、西行禦敵,為朕將來加冕天下之王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礎。僅憑這兩件事,你就足以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名存青史千古流芳的那個人!將來平定西陲征戰東疆,朕還指望你橫刀立馬揚我國威。待到天下一統之日,自會有你一份天大的榮耀。而你居然告訴朕——你要走?」

唐安嘲諷般地笑了笑,輕聲道:「權利……真的會讓人如此著迷么?」

秦天愣了愣,問道:「你說什麼?」

唐安嘆道:「我說,權利到底有多麼大的魅力,腐蝕了一顆又一顆帝王之心?」

膽敢在帝王面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足以讓他死上一千次、一萬次。可是唐安如今身份特殊,縱使秦天心中不快,卻仍壓著性子解釋道:「朕從未因自己的理想而感到羞恥。你說權利讓人腐朽,可為何歷朝歷代的帝王都想要勞心勞力一統天下?能當皇帝的人,難道都很蠢么?讓朕來告訴你原因——」

秦天指著殿外,彷彿指向了整個天下:「從人誕生的那一刻,都在不斷重複著一個過程:征服,和被征服。我們都在試圖改變這個世界,憧憬美好的生活。然而和平安寧的太平盛世如何而來?唯有戰爭而已。所謂破而後立,便是先人告訴我們的道理!只有用刀和劍征服敵人,才能建立新的秩序!而統一的秩序,才會引導我們不斷發展和前進!」

這種虛偽的大道理,讓唐安有些厭倦。他的眸子里沒有被打動的熱切,只有一片近乎死灰般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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