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洞葬梟雄骨,志散若塵埃

一隻如銅錘般的拳頭,在謝淵眼中無限被放大。

若是全盛時期,他自信能夠輕鬆躲過這一拳。可惜現在的他傷得實在太重了——那股殘暴的內勁直到現在還在雙臂之中馳騁,侵蝕著他的經脈。除非及時療傷,否則他這雙手恐怕就要廢了。

可他有這樣的機會么?

在唐安面前,此時此刻的謝淵什麼也做不了。他只能看著蓄勢一拳猶如飛火流星,重重砸在自己小腹之上!

「嘭!」

一聲悶響過後,飄在空中的謝淵猛然下沉,如隕石般墜落,再度在山巔砸出了一道深坑,胸骨根根斷裂!

謝淵面容扭曲,痛地冷汗直流。他沒有力氣擦拭嘴角的血跡,眼眸中終於露出一絲膽怯。

從剛才比拼內勁他便不難發現,唐安所使的功法,明明是魏中天的「吸鯨功」。換句話說,他之所以如此厲害,是因為繼承了魏中天的衣缽!

那個老不死的,他怎麼可能如此糊塗?怎麼可能傳功給一個唐人!

他心中大感不甘,顫聲道:「唐安,你……用那老東西的功力和我打,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從沒說過自己是英雄好漢,只是一個有仇必報的陰險小人!」唐安落到地上,大踏步走上前去,掐著謝淵的脖子,將他如同一隻雞般拎了起來。

謝淵滿臉通紅,也不知是血氣上涌還是羞憤難當。

曾幾何時,這份羞辱都是他饋贈給敵人的禮物,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被人侮辱至此。

他的眼神帶著不甘,不清不楚道:「我……要殺……」

「殺了我?呸!」唐安吐了口唾沫,盯著謝淵那雙包含憤怒的眼睛再度握拳:「老子乃是堂堂鎮西侯,卻被你逼得如同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若非機緣巧合,恐怕現在已經死了!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隨意剝奪人命?這一拳,便是老子對你草菅人命的報復,是替所有冤死在你手下的人還給你的!」

「嘭!」

拳勢如風,謝淵的下巴又挨上一記,整個臉頰都盪起一圈圈漣漪,碎裂的牙齒伴著鮮血,噴洒在天空之中。

然後,如煙花般升空。

看著這個惡貫滿盈的人越飛越高,每個人都不知道內心是何種滋味。有得報大仇的快意,有惡人受到懲罰的欣慰,有對落寞權臣的感嘆,有對唐安手刃仇敵的期待,卻唯獨沒有同情。

有些人,註定不應該被同情。

對於「復仇者聯盟」的人來說,謝淵是讓十餘個大唐好兒郎客死他鄉的罪魁禍首,是讓無數大唐子民陷入戰爭陰影的陰謀家。

這樣的人——該殺!

唐安臉色冷峻,盯准升入空中變成一個黑點的定國公,再度高高一躍飛身而起,在空中一把揪住了謝淵的前襟。

此時的謝淵已經氣息奄奄,卻仍舊用憤怒的眼神瞪著唐安。當他知道眼前的唐安已經成為「魏中天」化身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贏不了了。他忽然有些後悔——如果把這些年算計別人的時間用來練功,自己應該不會輸得這麼慘吧?

可誠如他所說的,人生沒有如果,所以他只能空悲嘆。

齊國中興,一統天下……那美好的宏願,如今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他所鍾愛的國度,最終還是會走向毀滅。

這一切,都是眼前的年輕人造成的!

「你……是……劊子手!」

「劊子手?這幾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為何如此諷刺?你所害的人,難道還少么?」唐安懶洋洋地笑了笑,看了看下方仰頭看向自己的鳳之瑤一眼,再度舉起了那讓謝淵恐懼的拳頭。

「她們原本都是可憐人,卻視你如師如父。鳳之嵐如此,鳳之瑤亦是如此。可惜你不懂感情,生生把想要親近你的人拒之門外,用利益阻斷了人與人之間最本質的情誼。所以,到現在你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哪怕被我殺了,也不會有人感激你為齊國做過的一切,更不會有人為你流一滴眼淚!」

「你……胡說!」

「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唐安說著,帶動著他越升越高。

「為了投入所有情感,卻被你無情出賣的女人,這一拳老子不能不打!」

「轟!」

謝淵疾速墜落,猶如被射中的雄鷹,鮮血在空中留下一道殷洪的軌跡。

任憑身子在空氣中下墜,謝淵知道,當後腦枕到堅硬石塊的那一刻,或許就是自己的死期。

他已經沒有力氣和命運做最後的抗爭了,而是緩緩閉上眼睛,準備等待死神的降臨。

他甚至樂觀地想:不用親眼所見自己所熱愛的土地被戰火燃燒,或許……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可悲的是,他還沒有死。

就在他感覺到就要撞到地面之時,唐安已如閃電一般掠身而下,搶先用大手拖住了他的身體。

「唐安!」謝淵愕然睜開眼睛,從牙縫裡擠出幾個憤怒的字眼:「到死……你都要羞辱我么?」

任何一個有氣結的男人,在這樣的問題上一般都會選擇成全,畢竟這是對對手的尊重。可這一切的前提是二者惺惺相惜,而非生死仇敵。

所以唐安咧嘴一笑,道:「當然了!你帶給我的痛,帶給我的傷,我還沒如數奉還,你怎麼能死呢?」

「噗!」

謝淵怒急攻心,再度噴出一口血來,大吼道:「唐安!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隨你。」

唐安雙手如鐵箍一般牢牢抓著謝淵的肩膀,無比粗暴地將他狠狠「插」進了地里!

以血肉之軀硬生生穿透石板,將要承受怎樣的痛苦,不經歷過的人永遠無法體會。感受到自己的腿骨完全斷裂,小腿被石板劃得血肉模糊,饒是謝淵這樣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卻也疼的哇哇大叫。

「啊!!你殺了我,殺了我!」

對於一個險些讓自己痛失摯愛的人,唐安眼神中沒有慈悲。他扭頭看了看身後奄奄一息的慕絨,內心怒意大盛。

他的眼神冰冷如刀:「謝淵,你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就是打傷了她。」

謝淵近乎睜不開的眼睛看了看如蓮花一般的白衣女人,有些委屈了嘆息一聲——我何嘗想要傷她?我只想殺你而已。

「最後告訴你一點:動誰都別動我的女人!這是你第二次傷她,卻等於將我的心挖出來兩次!我已經嘗試過兩次生不如死的滋味了,不想再有第三次。而你——你不必生不如死,你只要死就夠了!」

聽著他不算表白的表白,饒是慕絨目前無比虛弱,蒼白的臉上依然飛起兩朵紅雲。

因為這也許這是她這一生,聽到過最動人的情話了。

唐安的拳頭「吱吱」作響,手臂徐徐向後拉開一段懾人的距離,冷冷道:「這一拳,是替仙子姐姐還給你的!」

也許知道自己的命運,滿臉血污如同厲鬼的謝淵發出歇斯底里的吶喊。他的眸子裡帶著熊熊怒火,嘶吼道:「唐安,你不會得逞的!我大齊萬古長存、必將一統天下!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殺光所有唐人,殺光所有……」

「轟!」

勢大力沉的一拳,如山崩海嘯,如流星隕落,狠狠砸在了謝淵的胸口,生生打斷了謝淵的後半句。

這一拳來的太快太猛,後方的冷落情和藍海棠甚至能夠明顯看到謝淵後背高高聳起,彷彿一頂帳篷!

然後,謝淵的身子就像一顆流星,穿破層層空氣激退而回。眾人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便看到山洞外面的山體上沙土飛揚、亂石滾落。

而方才不可一世的謝淵,已經深深陷入了山體裡面!

就算傷的如此之重,謝淵仍舊吊著一口氣,將所有內勁匯於一處,死死護住心脈。可是遠遠看去,他便像是沒了生命氣息的死人一樣。

這也難怪,受了如此重的傷,一般人早就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恐怕任誰也不會想到再去探一探對方氣息的念頭。

但是唐安會。

面對謝淵這樣的勁敵,他不會犯下任何失誤。只要這個陰謀家還活著,就會成為借兵的阻力。而一旦借兵失敗,必將給大唐帶來難以挽回的損失。

寄託著無數黎明百姓的期望,唐安絕不敢冒險。於情與理,於公於私,謝淵都非死不可!

縱身高高一躍,唐安像一片雲一般飄至山包上,伸出兩指在謝淵脖子上探了探。微弱的脈搏跳動,讓他嘴角牽起一絲冷笑。

「沒想到堂堂定國公,居然會用假死的辦法來苟且偷生。」

謝淵虛弱的睜開眼睛,他知道自己再也沒了活命的可能。他很想痛罵唐安一番,用盡世間最惡毒的話語,可是張開嘴巴,他才發現自己近乎沒了說話的力氣,只能無比虛弱地突出幾個字。

「我會……下地獄……你……也一樣!」謝淵說著,忽然神經質般的笑了起來,「我……先去等你……在那裡……我一定會……殺了你!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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