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壽終不過百

魏中天額頭上滿是汗水。不是因為耗功過渡,而是因為又氣又急。

他從沒見過比唐安還要愚笨的傢伙,簡單的口訣對於他來說就好比天書一般,硬要自己從頭解釋到尾。光解釋也就算了,毫無根基的唐安消化這些內容,又花費了不少時間,氣的魏老頭直想罵娘。

其實按理來說,魏中天送入的內勁已經在唐安的丹田之中形成了一道渦流,又耗費了一番力氣,打通了他幾處關鍵穴脈,只要唐安稍加引導,便能夠順利地完成渡功。可惜唐安是一個徹頭徹尾得門外漢,一切只能從頭學起。

好在苦難終歸過去,唐安終於領悟了法門。

藉助魏中天打下的良好根基和引導,唐安總算體會到了武功的美妙滋味。他就如同一塊被投入水中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那渾厚的功力。

對於一個生命力近乎枯竭的人來說,那內勁就像黃金之於賭徒、鮮血之於鯊魚一般,有著無窮無盡的吸引力。經脈得以疏通的他瘋狂地運用還不算純熟的「吸鯨」神功,無休止地汲取著養分。

魏中天起初並未在意,對於唐安,他始終心懷愧疚。因為如今宛如孩童的他根本想不到方才那番話只是唐安編織的謊言,還道的確是自己打傷了他。再者,毫不設防地老人對體內近百年積累的功力有著充足的自信,他只想讓唐安儘快恢複,然後快樂地陪他繼續玩「五魁首」的遊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唐安卻沒有絲毫想要停止的意思。

身體傳來的變化很明顯,他能感受到自己越來越強大。和方才的痛苦相比,如今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了。吸收而來的勁氣匯聚于丹田之中,讓人感覺暖洋洋的,那股氣流遊走於四肢百骸之間,帶來了毀天滅地的力量。

唐安就如同吸食了毒藥,陷入到這份美妙的體驗之中難以自拔。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已陷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只知道永不停止地索取,本心卻已然迷失。

魏中天漸漸感覺到了壓力。隨著唐安對「吸鯨」的運用越來越純熟,渡功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起先還要靠自己強行輸送,哪知到現在唐安卻像一塊磁鐵,想要甩都甩不掉。

魏中天如今已非正常人,他不會考慮以唐安的情況,早該恢複了體力才對,只是本能地以為他還沒有痊癒。所以哪怕已經有些吃力,卻還是沒有構築起防線,切斷二人之間功力輸送的橋樑。

漸漸地,天平開始傾斜。

不知不覺間,唐安的功力已經超過了魏中天。丹田處的漩渦已經不受控制,瘋狂地吸收可以吸收的一切。哪怕唐安感覺到筋脈處傳來的腫脹,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停歇。

魏中天更是不堪,他能感覺到身體的虛弱,可當他想要切斷通路時,卻悲哀地發現以自己目前的狀況,已經沒有能力阻止這一切了。

靈台清明至。

魏中天渾身打了個機靈,眼神中的童真終於消失不見了。

他驚駭地看著對面唐安緊皺著眉頭,感受到體內消失大半的功力以及唐安如巨鯨吸水一般的吸納,臉上一片絕望。

他能看的出來唐安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入境,只是憑藉本能在吸收著浩瀚如海的功力。不過就算唐安知曉了這一切又能如何呢?對於一個想要取他性命的人,他會手下留情嗎?

魏中天深吸一口氣,拼勁最後的力氣,想要守住最後這點殘餘的功力。但一來他損耗過巨,而來唐安的吸力太猛,猛到容不得他做出任何抵抗的地步。

他那更為乾枯的臉龐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抬頭看了看洞口,最後感受了一番太陽傳遞而來的溫暖,然後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想要殺人的人,卻用自己最為熟悉的方式送了命,天底下恐怕沒有比這更為諷刺的事了。

他這一生曾用「吸鯨」了卻了無數人的性命,到頭來卻終於自己的絕學,難道這就是因果?這就是報應?

也罷,也罷。

如果這就是命,哪怕他是被萬人仰望的宗師,也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力。

或許……這就是神靈的懲罰吧。

他睜開眼帘,用渾濁的眸子再度看了唐安一眼,暗暗嘆息一聲。

如果死亡是自己的結局,那滅亡會不會是齊國的歸宿?

「從此以後,恐怕再沒有誰能阻止你了。沒想到老夫彌留之際,居然成就了一個未來不可限量的文武雙全之才。老夫很想知道,你到底會取得怎樣輝煌的成就?可惜,老夫卻再也看不到了……」

再度緩緩闔上眼帘,魏中天的頭顱終於低垂下去,再也沒了生命的氣息。

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的他,在九十九歲的最後一天駕鶴西歸,壽終不過百。

……

……

李大壯生死未卜,馬尚率傷重倒地。

一瞬之間,唐安精挑細選的六名親衛只余其四。謝淵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有多麼可怕。

鳳之瑤愣住了。相識十幾年,她居然不知道謝淵還會武功,而且功力如此之高。

「復仇者聯盟」的四個人也愣住了。頃刻之間廢掉兩人,這份能耐只能用驚天地泣鬼神來形容。

可明知不敵,他們也絕不會後退半步。因為在謝淵身後的山洞裡,他們最為敬重的主帥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他需要他們。所以哪怕明知是死,四人也義無反顧,迅速圍城一道半圓,準備從不同的方向一同發起衝鋒。

「慢!」

冷落情短暫的吃驚過後,用最短時間回過神來。他不知道眾人的矛盾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謝淵為何這麼想殺了唐安。他只知道自己是稷下學宮大師兄,這種時刻,自己應該站出來。

他皺著眉頭望向謝淵,有些憤怒地道:「國公,為何要出手傷人!」

謝淵無辜地聳聳肩,指著對面眾人道:「你也看到了,我只是防衛而已。難道只許他們殺我,卻不許我反擊么?」

冷落情道:「那你也不該下此重手,他們可是大唐的客人!」

謝淵冷冷一笑,道:「很快就不是了。」

冷落情微微一愣,道:「這話意思?」

「意思就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你能掌控的。你現在只需要睡上一覺,忘記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

「我——」

冷落情還待說什麼,忽然驚駭地發現謝淵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自己身旁,在自己後腦的位置用力一切,他便再度昏厥過去。

「現在安靜多了。」

謝淵長長舒了一口氣,對著周遭臉色難看的眾人燦爛一笑,道:「有些話,當著書生的面還真是難以開口,現在咱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許先如臨大敵,冷聲道:「你讓路,什麼都好說。若是不讓,一切都免談!」

「嘖嘖嘖……你們還真是可悲。我難得發次善心,讓你們多活一會兒,沒想到你們這麼急著送死。」謝淵一臉悲天憐人的表情,指了指身後的山洞道:「實話告訴你們,這裡誰也別想進去。不過……如果我心情好,可以讓你們親眼看一看唐安的屍體。」

慕絨臉色蒼白,再度踏前一步,道:「最後問你一次,讓還是不讓!」

謝淵心情看來很不錯,絲毫沒把慕絨的威脅放在心上。在她全盛時期自己尚能取勝,更不用提現在的她了。

敵人即將授首,放眼四顧沒有自己一合之將,他的確有著高興的理由。

自從唐安來到齊國開始,他便夜夜不能成眠。這位來自大唐的鎮西侯渾身上下都裹著謎團,讓自己始終提心弔膽。他只堅信一點——在大唐最為脆弱時出訪齊國,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唐安給大齊帶來的不是復興,而是毀滅!

在君王昏庸無毒、權貴醉生夢死時,他就像一個孤獨的戰士。所幸的是,這一切都終結了。

他只需要站在這裡,默默等待著危機源頭變成一具屍體就足夠了。

當然,他可以親自進去一探究竟,可是他實在不想再面對那個給自己帶來恥辱的老人,不想再對他有任何虧欠。

他笑著看了慕絨一眼,笑道:「我之所以不殺你,完全是看慕驚鋒的面子。希望你不要消磨我最後一點耐性,一定要讓大雪山和齊國反目成仇才好。」

慕絨不會說話,卻能從對方的話里聽得出拒絕的意味。

她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她必須要救人!

體內寒冰勁氣催到極致,她的身影再度從原地消失不見。許先驚駭的發現,她一路沖謝淵衝過去時,所跑過的地面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

大雪山絕學——雪山截脈!

謝淵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身子也化作一道流光,「吸鯨功」瘋狂吞吐,狠狠對著那不易捕捉的白色身影轟去。

大雪山碰撞稷下學宮,卜一見面,便是實打實的硬碰!

「嘭!」

氣勁相交,無論功力還是狀態都遜色一籌的慕絨明顯吃了暗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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