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若飲一人血

沿著幽深的山洞一直往裡走,唐安緊緊牽著藍海棠的小手,他能感覺的到後者的掌心滿是汗漬。

她在緊張。

從幽黑的山洞到被陽光映亮的山腹,猶如她此時的心境——就像陷入黑暗的人生忽然看到了光明。

可是她擔心這光明太短暫,太不真實。她並不懼怕死亡,只是懼怕明明看到了生的曙光,最後卻不能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

通往生門的路並不長,很快便到了盡頭。藍海棠的目光被形同枯槁的老人牢牢吸引,因為那是她的救星。可惜她沒有注意到,唐安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對著魏中天微微欠身行禮,藍海棠道:「晚輩藍海棠,見過魏大師。」

「嗯。」見唐安去而復返,魏中天臉上掩飾不住一股讚賞:「你果然是個有情有義的人,老夫很佩服。」

「有情有義的人命通常很短。」唐安自嘲一笑,道:「老東西,廢話少說,趕緊救人吧。」

藍海棠反握住唐安的小手微微用力,低聲責備道:「唐安,不得對大師無禮!」

你嘴裡的大師,正準備殺你相公呢!唐安心中有些苦澀,遞給藍海棠一個安心的表情。

魏中天絲毫不以為意,微笑道:「你儘管放心,老夫說過的話一向算數。」

唐安搖搖頭:「不好意思,我這個人不太容易相信別人虛無縹緲的保證。如果你有足夠誠意,麻煩你先治好她。這樣一來,我便再也沒了後顧之憂。」

後顧之憂?

聽著唐安打啞謎般的話,藍海棠微微失神。但本能讓她感覺到了危機,她皺著眉頭問道:「唐安,你這話什麼意思?」

唐安微微一笑,道:「沒什麼意思,你安心治病便是。」

以藍海棠對唐安的了解,他一定隱瞞了什麼,否則他的笑容不會如此勉強。

她仔細想了想,忽然有些疑惑。有神的雙眼轉向魏中天,問道:「魏大師,您既要給海棠治病,為何要找他來?」

唐安扯了扯她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道:「我只希望你健康平安,所以你只管遵從這老頭兒安排便是。剩下的事……」

說著,唐安冷冷看了魏中天一眼:「我和他自會解決!」

「不,你一定要跟我解釋清楚!」藍海棠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烈,她緊緊抓住唐安的手,好像一旦鬆開,就再也感受不到他掌心的溫暖了。

唐安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無比溫柔地道:「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釋,你只要記住我的臉,記住我對你的好,記住有一個叫唐安的男人深深愛過你,這就足夠了。」

三句記住,如同訣別詩,讓藍海棠入墜萬丈深淵。

看著這一對痴男怨女,魏中天有些於心不忍。人生百年,卻困於一個「利」字,生生讓一對有情人陰陽永隔。身為被世人所敬仰的大師,卻要違心地做出如此艱難的抉擇,未嘗不是一種折磨。

但他必須收起菩薩心,如約送上那一副閻王貼。

「好聰慧的女娃。」魏中天嘆了口氣,道:「你體內寒氣太重,近二十年的侵蝕,有豈能消弭於旦夕之間?老夫前些時日一直在替你渡功溫體,又令落情搜集溫補之葯,便是為了徐徐圖之,減少對你自身的傷害。如今葯已備齊,卻只缺一副最重要的藥引。」

藍海棠似是預感到了什麼,俏臉煞白地問道:「什……什麼藥引?」

魏中天指了指唐安,道:「要徹底拔出寒毒,需一至剛至陽之物相引,再借老夫內勁相逼,輔以溫補藥劑方能根祛。至於那藥引……便是血氣方而男兒之血了。」

「血……」藍海棠滿臉恐懼,她看了看近在咫尺那張熟悉的臉龐,滿心失落地搖搖頭,喃喃道:「不……我寧可死,也絕不要他受到半點傷害!」

唐安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以命換命」,原來魏中天是要用這種辦法結束自己的性命。

既然他已經於謝淵達成共識,恐怕自己今日如何都難逃一死。橫豎皆難逃,若是用自己的一條命替藍海棠續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淡然一笑,安慰她道:「傻丫頭,我身體壯得好像一頭牛,你又不是不知道,損失點血又有什麼關係呢?」

藍海棠仔細看著他的臉龐,他那勉強牽動的嘴角,還有眼神中深深的憐惜,都證明事實絕非他說的這般簡單。

她果斷搖頭,道:「唐安,你不必騙我了。我知道結果肯定和你所說的不一樣,而這樣的代價我承受不起。我想好了,這病不治也罷,我們現在就走,找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還能多活一天,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

唐安微微嘆息。她總是這麼聰明,聰明到每次自己想要欺騙她,都會被她識破。

不過他的心中沒有挫敗感,只有深深的感動。

見藍海棠轉身便走,唐安手掌微微用力,將她拉回自己懷中,目光堅定道:「海棠,還記得我們在書院度過的那些時日么?」

藍海棠微微一愣,道:「當然記得。」

「那時候,你是我的夫子。我任何事都要聽你安排,沒有半點違逆。那段時光,或許是我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快樂時光了。」唐安眼神中帶著絲絲緬懷,嘆道:「可是這一回,你必須聽我的!」

「不,我不聽!」藍海棠捂住耳朵,近乎哀求道:「唐安,我們一起走,一起遠離是是非非好不好?」

唐安嘆息一聲,用力抱緊她的嬌軀,微微搖頭。

他何嘗不想?只是不能而已。人活著,總有著太多無奈。

藍海棠心中湧起深深的恐懼,拚命掙扎想要離開他的懷抱,大聲道:「唐安,你放開我,我不許你做傻事!」

她越是掙扎,唐安抱得反而越用力。有些為難地看了魏中天一眼,問道:「老東西,點穴你應該會吧?」

看著一對為了彼此而不顧一切的男女,魏中天慚愧更甚,用手指筆了筆肋下,道:「這裡!」

藍海棠眸子里滿是驚懼,大聲道:「唐安,不要!」

唐安依葫蘆畫瓢,好不容易找准位置,微微用力點了下去!

呼喊聲戛然而止。

藍海棠只感覺血脈一窒,整個人忽然失去了力氣,在唐安的攙扶下徐徐做到了冷冰冰的地面上。

她的眸子含淚,嘶聲道:「唐安!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我只是……」唐安微微一笑,有些心酸的道:「不想你死而已。」

……

……

冷落情在山洞地拐角處,清晰地聽到了洞中傳來的每一個字。

他的心像冰一樣冷。

從唐安與藍海棠進入清新洞府時,他就察覺到了異樣。他不明白為什麼魏中天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給海棠治病祛毒,為什麼偏偏選擇今天?按理說,他與唐安根本沒有太多瓜葛,為什麼要指名見他?難不成僅僅因為唐安那幾巴掌?

冷落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在他印象中,師伯不是如此心胸狹隘之人。一向簡單直率的老人做出了這許多布置,而最為關鍵的時刻卻讓他置身事外,由不得他不好奇。

而現在,他知道了真相。

魏中天遲遲不肯替海棠治病,是因為缺少最重要的一味藥引。而那副「藥引」,很可能會讓一個大好男兒丟掉性命。

他不想稷下學宮失去優秀傳人,不想自己為情所困,所以一直在等待一個甘願為藍海棠而死的人。

而今天,唐安來了。

如果不知道這一切,冷落情或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可是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還能卑鄙地躲在暗處,眼睜睜看著唐安為海棠而死,而自己則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么?

那樣的話,他便不再是冷落情,而是一個禽獸!

「慢著!」

冷落情大踏步地走到山腹,在三人驚愕的目光中緩緩挽起衣袖,鐵著臉道:「師伯,如果要換海棠姑娘健康,必須要飲一人血,那麼便讓我來吧!」

唐安微微一愣,萬萬沒想到冷咸濕會在這種關頭出現,而且居然甘願冒著付出性命的危險,只為給海棠治病。

「冷公子……」

藍海棠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只恨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道,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兩個男人為了他爭論到底誰生誰死。

魏中天面色鐵青,沉聲道:「落情!這裡沒你的事,速速離開!」

「不!」冷落情目光如炬,語氣如冰。「師伯,我是稷下學宮的大弟子。從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天起,師傅就告誡我要做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我也一直為此而驕傲。您庇護我的心情我能理解,也很感激,可這不是我在大是大非面前退縮的理由。」

說著,他微笑著看了藍海棠一眼,柔聲道:「海棠姑娘是我帶來學宮的,我尊敬她,愛慕她,不忍心看著一個如此優秀的女人而隕落。從我帶她來找您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