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宗師有請

冷落情有些恍惚。

在盛會之上,多久沒有聽到從百姓角度出發的論斷了?好像上一次能多方面辯證分析的人……是自己。

後來,他成了稷下學宮大師兄。

但學子們仰慕自己,更多是仰慕其才華而非思想。所以自己才會被夫子選為接班人,而不是他們。

更讓冷落情捉摸不透的是,在公卿滿座的大殿里,他舉止優雅談吐不凡;在心愛的女人受傷時,他又衝冠一怒宛如匹夫;在幽暗曲折的山洞中,他還心安理得的掌摑齊國戰神。

他既像山野村夫,又像名門望族,到底哪一個他才是真實的他?

這個男人身上有太多謎團,每一面都讓人感到鮮活。他的才華,他的思想,他的率性,都讓他成為人群之中的焦點,難怪藍海棠會選擇他。

而自己……相比之下更像一個只會讀死書的書獃子。

冷落情搖頭苦笑,心中有些凄楚地想道:冷落情啊冷落情,你還真是失敗啊……

一旁的鳳之瑤美眸異彩漣漣。之前幾位才子晦澀的對白,對她來說像聽天書一樣,而唐安淺顯易懂的故事,則讓她明白了很多。見識過齊國朝廷的腐敗,她知道唐安所說的都是對的。

她不禁有些迷茫: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有些無恥、有些無賴的唐安么?

「唔……特使所言,的確頗有建樹,讓寡人大開眼界。」

李玉臉上絲毫沒有「大開眼界」的意思,乾澀地笑了幾聲,輕輕撫掌。在他的帶動下,周遭響起了並不情願的稀疏掌聲。

唐安禮貌地笑笑,看到周遭眾人興趣欠奉的一張張嘴臉,心中不屑更盛,卻禮貌地微微頷首道:「陛下謬讚了。」

李玉溫和一笑,道:「好了,今日三位學子的表現讓在座諸位大開眼界,大唐特使的一番比喻,也讓我等感慨頗深。今日的稷下盛會很是圓滿,寡人深感欣慰。那麼……」

「報——」

李玉話沒說完,便被門外一聲節奏打斷。李玉眉頭一皺,道:「什麼事?」

身穿大紅色長袍的太監總管和一名學宮弟子一同入內,那太監行禮道:「啟稟陛下,這位學宮弟子說有急事啟奏,奴才怕耽擱要事,故而打攪了盛會,請陛下恕罪。」

眾人將目光移向太監旁邊那一身藍袍的學宮弟子身上,盧蔚然捋了捋鬍鬚,道:「邵平,有什麼事?」

那叫紹平的弟子見在座的都是圍觀權重的朝廷重臣,內心壓力大增,結結巴巴道:「稟……稟夫子,並非學生有事,而是後山小師弟一定要見大師兄。我等看……看不懂他的手勢,卻又怕師伯有事,所以……」

眾人這才恍然。李玉眉頭一擰,道:「既是魏大師的事,確實耽誤不得——傳那位弟子進殿!」

太監總管領旨,捏著嗓子道:「傳學宮弟子進殿!」

不一會兒,穿著髒兮兮布袍的小師弟滿臉警惕地進了聖德殿。只不過他始終用帶有敵意的眸子四下打量,顯然不適應在這麼多人眼前露面。

當他看到冷落情時,終於稍稍鬆了口氣,小臉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冷落情上前幾步,一邊用手比劃著,一邊問道:「小師弟,今天是學宮的大日子,你有什麼事要找我嗎?」

小師弟點點頭,伸手指了指後山的方向,然後目光炯炯地盯著唐安,又抬起手指指了指後者的鼻子。

唐安一頭霧水,聯想到他指向遠方的模樣,心中暗暗翻譯:難不成這小子是讓我滾?他媽的,年紀輕輕這麼沒有禮貌,要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信不信老子扁你!

冷落情有些疑惑地看看唐安,問道:「你是說……師伯要見見唐侯爺?」

小師弟點點頭。

知道了魏大師的目的,唐安再度成為全場的焦點。老傢伙們面帶驚疑,暗嘆魏大師早已不問世事好多年,這位大唐特使何德何能,竟然能入得他老人家的法眼呢?

唐安同樣疑惑,好奇地左右看看,發現所有人目光都盯著自己,這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喂,你找錯認了吧?我第一次來稷下學宮哎!」

冷落情一臉黑線,尷尬地笑了笑,又比劃著問道:「師伯他沒說找唐侯爺有什麼事么?」

小師弟搖搖頭,又指了指冷落情,做了一個拔掉釵子的姿勢,兩根指頭在手掌上擺出一道「走」的手勢。

冷落情咳嗽兩聲,臉上微微發熱,卻出奇的沒有翻譯。他看得出來,小師弟的意思是,師伯還要讓自己帶著藍姑娘一同前往。

尷尬之餘,他心中有湧起一陣疑惑:師伯之前說過,十二日之後要全力為海棠姑娘驅毒,算算時間,恰好便是今天。

可是……他讓唐安前去又是什麼意思呢?

一定是因為老子打了他幾巴掌,這老頭兒反過勁兒來了,知道自己被騙了,所以要興師問罪!

唐安心中默默替冷落情作了解答。可想通了這個環節,他便更不能去了。人家乃是齊國的象徵,就算活活拍死自己,齊國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只吃虧不佔便宜的買賣,傻子才會做呢!

「這個……在下還有好多事要辦,就不叨擾他老人家了。這位小朋友,麻煩你替我給他帶聲好,就說晚輩唐安恭祝魏大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謝謝!」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為自己是誰?人家魏中天為老前輩可是堂堂三大宗師之一,跺跺腳整個天下都要抖上三抖。這般本領通天的大人物要見他,那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他居然拒絕?

大唐來的土包子,果然帶種!

大師不是你想見,想見就能見。同樣道理,大師如果想見你,你想不見都不行。

小師弟雖然聽不到聲音,但能從唐安擺手的動作看出他的心思。所以他氣沉丹田,已經擺出了擒拿手的起手式,那意思彷彿在說:你想去也得去,你不想去,那我就抓你去!

「慢!」

李玉阻止了小師弟動粗的想法,對唐安微笑道:「特使,魏大師乃是齊國泰山北斗,學識淵博不說,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平時連寡人都無緣一見。你能見他一面,那是天大的造化,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唐安一拍手,表情誇張道:「對啊!正是因為魏大師地位太高,我這人又不太會說話,萬一唐突了前輩高人,惹得他老人家不高興,那可就是天大的罪過了。」

李玉臉色有些陰沉,道:「特使,他老人家乃是我齊國輩分最高的前輩高人,既是想找你敘敘話,望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見李玉不太高興,劉恭幫著繃帶,苦心勸道:「是啊,唐侯爺,若是魏大師再傳你一招半式,定會讓你一生受用無窮,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我等終此一生都無緣得見大師風采,這是何等幸事!」

「他老人家的邀請,可是從沒人能拒絕的。」

「不錯,唐大人您可就不要再推辭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慫恿,怕是青樓外面拉客的龜公也不過如此了。

小師弟沒有多說話,而是不聲不響地又踏前一步,完成任務的決心溢於言表。

唐安只感覺到了如山一般的壓力,心中暗罵這些沒有原則的牆頭草。他媽的,若是老子一去,怕那老頭不僅不會傳授武功,反而會拿老子喂喂招!來趟勞什子稷下學宮,結果搞得遍體鱗傷,老子找誰說理去?

可問題是,齊王李玉的態度非常明確,連帶一幫大臣如蒼蠅般碎碎念叨,自己如果不去,就相當於不給整個齊國面子。對於借兵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這該如何是好?

正當他猶豫不決之際,謝淵冷不丁地冷笑道:「怎麼,唐侯爺是看不起魏大師么?」

謝淵的話很直接,甚至有些逼迫的味道。不過這一次,李玉並沒有責怪他。唯有鳳之瑤滿臉擔憂,好看的秀美不知不覺蹙到了一起。

唐安心中驀地一驚,冷冷的瞟了謝淵一眼。在眾人如此施壓之下,若是他仍堅持不見,便是不給整個大齊面子了。

見,還是不見?

在所有人審視的目光中,唐安忽然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道:「諸位誤會了。魏大師乃是泰山北斗,唐某一向視之為偶像。只不過在下為人粗鄙,生怕惹得大師不喜。不過諸位既然這麼說,那在下便沒什麼好顧忌了。小朋友,麻煩引路。」

冷落情道:「冷某帶唐侯爺前去。」

咦,這小白臉看起來和那老東西關係不錯,有他在,想必那老頭兒不會太過為難自己,當即笑道:「好。」

還沒來得及轉身,卻聽身後的謝淵道:「侯爺乃是朝廷貴客,怎能沒有朝廷的人接引?陛下,微臣願隨侯爺一同前往。」

「不必了!」唐安本能地擺擺手,指了指鳳之瑤道:「有鳳大家在場,足以代表陛下的誠意。國公貴人事忙,就不勞煩國公爺大架了。」

鳳之瑤聞言起身,堅定地站到了唐安身邊,還有些怨毒地瞪了謝淵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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