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傳人救傳人

見小師弟如此不給面子,冷落情的笑容頓時僵死在臉上,顯得無比尷尬。

怎麼說我也是堂堂大師兄,而且從來沒求過你什麼事。就算你要拒絕,難道就不能委婉一點么?這麼多人看著,我真的很下不來台好不好!

冷落情咳嗽一聲,繼續手腳並用道:「子曰:求仁而得仁。咱們稷下學宮一向以『仁』為綱,教誨世人忠孝之道,助人常樂。若是今日見死不救,怎配得上『聖地』二字?何況今日之因乃來日之果,哪怕不是為了學宮,而是為了自己能求得善果,小師弟你也該行舉手之善事。」

小師弟還是搖頭。指指身後的山洞,再指指唐安一行人,又指指山下的方向,堅決擺了擺手。

冷落情恍然。一定是魏中天告訴過小師弟,再也不過問世俗之事,不讓學宮陷入紅塵紛擾,所以他才不能插手山下的是是非非。

站在魏中天的角度,這種做法並沒有錯。稷下學宮是文人聖地,若是牽扯江湖上的恩怨糾葛,很可能會為學宮引來災禍。他健在時,肯定沒有人敢打學宮的主意,可等到他百年之後,單憑一個乳臭味乾的小師弟,便不足以應對江湖上的明槍冷箭了。

退出江湖,便退得徹徹底底。只不過這種退出,卻冷落情越發尷尬起來。

「這個……就當幫師兄一個忙,行不行?」

小師弟還是搖頭。

「冷公子……」

習慣了以貌取人的唐大人,自始至終都不認為小師弟有救人的本事。他打斷了冷落情的苦苦哀求,輕蔑的眼神在下師弟身上來回遊移,勉強從慕絨屁股下面挪出一隻手掌,比划了一下小師弟的身高,滿臉不屑道:「你該不會是……想讓這個小豆丁救我老婆吧?」

冷落情趕忙解釋道:「小師弟年紀雖然小了一點,但卻是貨真價實的聖地傳人,唐兄切莫看輕了他。」

我這哪裡是看輕了他呢?分明是看扁了他嘛!

唐安眯著眼,橫看豎看都沒法把這個彷彿自己一根指頭就能打倒的小不點兒和「高手」二字結合起來。

小師弟雖然是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魏中天的徒弟,但說到底還是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而且他先天殘疾,最怕別人瞧不起他,眼看唐安拿自己的身高說事兒,眼睛裡還帶著審視的味道,不自覺地挺直了那纖細的腰板,惡狠狠地瞪了唐安一眼。

脾氣不善的許先實在忍不下去了,踏前一步指著小師弟,威脅道:「喂,小屁孩,你很拽啊?年紀輕輕卻沒有一點惻隱之心,還他娘的聖地傳人?笑死人了!你看看這是什麼——醋砵大小的拳頭!在汴京城,還沒有人敢跟老子說一個不字!告訴你,要麼救人,要麼老子扁你一頓,你自己選!」

但梵谷手,大都不喜歡被人威脅,小師弟也是一樣。他雖然聽不見,卻能從許先的動作與面部表情清晰感受到他的意思。

怒從心生的他雙掌向許先一推,許先登時面色大變,彷彿感覺有一座山正向自己壓了過來。

倉促之下,許先趕忙送出鐵掌。四掌剛一碰觸,雄渾的內勁直接將許先震得飛了出去!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許先的慘叫聲在風中回蕩。

看著許先遠遠落下,好半天才揉著胳膊呲牙咧嘴地站起身來,再也沒有人敢小瞧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傢伙。而小師弟則傲然挺胸,一臉的從容自信,彷彿大大出了一口惡氣。

「許兄,你沒事吧?」冷落情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乾巴巴地笑道:「你看,我說過他武功很高的……」

唐安吞了口唾沫,暗嘆還真是真人不露相。還好剛才沒提出跟他單挑的要求,否則只看許先飛出去的距離就不難想像換成自己的後果——那恐怕就要從山腳下從新爬一遍了。

但是……許先的挑釁,卻給了唐安一絲明悟。

哪怕這小豆丁武功再高,也只是個小屁孩而已。孩子最不喜歡的是什麼?當然是被人瞧不起。所以當別人提出質疑時,總想迫不及待地證明自己。

想通這一點,唐安非但沒有因為對方身手高明而改變立場,反而繼續擺出一副輕蔑的嘴臉,不屑的從牙縫裡蹦出一個「嘁」字,問道:「小朋友,我看得出來你武功很高,可是我老婆受的是內傷——內傷你懂嗎?」

彷彿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唐安先是瞄了瞄仙子姐姐的胸部,暗想趁機抓上一把清晰表達自己的意思,但見慕絨一雙美眸帶著警惕看向自己,終歸放棄了這個念頭,而是騰出手掌摸了摸冷落情的胸部。

大師兄一陣惡寒。

小師弟看著這貨一邊在大師兄的胸膛上來回摩挲,一邊擺出一副萎靡不振痛不欲生的模樣,內心簡直要氣炸了——不就是內傷么,你真當我是傻子啊!

唐安假裝沒看到小師弟臉上的怒意,反而擺出一副武學達人的模樣,諄諄教誨道:「所以說,外家功夫再高深,也只能停留在高手的境界。真正化勁於氣,飛花落葉皆可傷人,才能稱得上一代宗師。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小朋友,你要走的路還很長。有時間別再玩些花花草草,多練練功夫吧。今天看來打擾你了,告辭!」

唐安心中偷樂,繼續比劃著表達自己的挑釁。當看到小師弟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二話不說扭頭便走。

一旁的藍海棠將二人的表現看在眼中,嘴角默默露出一絲笑容。聯想到唐安如何進入學宮、又如何逼小師弟表態,將內心自嘆弗如。

他把十分有限的資源充分利用,利用冷落情對自己的感情,利用那莫須有的表哥身份,利用稷下學宮的名望,利用受傷的仙子,利用孩童不甘被人看不起的心理,再藉助自己的騙術和演技,一步步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可憐被稱之為天之驕子的大師兄被他耍的團團轉,偏生毫無所覺。

能成為這樣一個男人的女人,藍海棠心裡既是好笑,又是滿足。

唐安沒有察覺到藍海棠的表情,而是在心裡默默念叨:「一、二、三!」

剛數到三,他便發現小師弟如同一隻憤怒的小公牛,擋在了自己面前。

唐安知道他已然上了自己的當,卻茫然得眨眨眼:「咦,小朋友,你這是要幹什麼?」

小師弟胸口不斷欺負,指了指唐安懷裡的慕絨,又指了指洞口前鋪著石磚的廣場,扭頭便走了過去。

唐安故作不知地看向冷落情:「冷公子,他是要幹什麼?」

冷落情大喜:「恭喜唐兄,我師弟答應替嫂夫人療傷了!」

唐安眯著眼睛道:「他……到底行不行啊?」

藍海棠怕他過猶不及,溫柔地來到一旁道:「行不行,總要試過才知道。稷下學宮的傳人,終歸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這時,許先捂著胳膊,亦步亦趨地走了回來,蔫菜一般地點點頭:「他娘的,這小屁孩點子夠硬,我看行!」

唐安一番「猶豫」,嘆道:「算了,就當給你們個面子!」

「多謝唐兄肯信任冷某!」冷落情見他終於肯相信自己,心中不由大喜。可轉念一想:明明是他求自己辦事,我為什麼要說謝呢?

唐安先是脫下了自己外套,疊放整齊撲在冰冷的地上,再讓慕絨坐上去,溫柔細心的一塌糊塗。許先眯著眼睛連連點頭,默默把這一招再度記在心裡。

可在對面的小師弟看來,唐安表情中的懷疑有增無減,心中更是氣惱。暗暗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治好這個女人,無論如何不能讓人把稷下學宮給看扁了!

帶著一腔執念,小師弟盤膝而坐,雙掌印在慕絨肩胛的穴位之上,輕輕地輸送內勁,探視著她體內的情況。

勁氣方一入體,小師弟便感受到了一股至陰至寒的內力在她體內亂竄,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而另一股虛弱的內力正苦苦壓制這股勁氣,才讓眼前的女子不至於被勁氣傷體。

讓他驚奇的是,這兩股內勁竟然是同源!換句話說,正是她自己的內勁將她傷成了這副模樣。而那股寒冰勁氣異常渾厚,比自己的勁氣要精純的多,可見這女子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這樣的高手,斷不可能犯下練功走火入魔的失誤。

那麼,到底是誰用她的內勁,傷了她的人?

繼續向內探視,小師弟內心的震驚越來越濃。她的五臟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可見她的傷勢遠比表面看上去要嚴重的多。眼前看似脆弱的女子能硬撐到現在,讓他心中湧起一股敬佩。沖著這份勇敢和堅持,小師弟也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救活這個女人!

可是當內勁滋潤到內腑,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這一皺,卻讓唐安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趕忙問道:「她怎麼樣?」

小師弟神色專註,沒有回答——實際上,他也沒法回答。

藍海棠關切地拍了拍唐安的肩膀:「別擔心,她一定不會有事。」

事關自己女人的安慰,唐安如何也放心不下。可為了不讓藍海棠替自己擔心,還是勉強笑笑,「嗯」了一聲,但那一臉憂鬱卻瞞不過任何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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