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可惜的是,唐安記人名的本領一如從前般遲鈍,想了半天也不記得方才這位夫子自報家門時的姓氏,只能從百家姓里找一個最大眾的搪塞道:「這位王夫子……」

「老夫姓陸!」

陸季功滿臉怒色,身旁的學子更是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連人家的姓名都記不住,分明是不把別人放在眼裡!這個唐小安,實在是太囂張了!

「有嗎?」唐安扭頭向身後眾人問道,「我方才難道不是叫的陸夫子嗎?」

季晨反應最快,做慣了唐安幫凶的他立刻跳出來指鹿為馬:「我聽到了,唐管事方才分明就是叫的陸夫子!」

「對對,我也聽到了!」

「俺也聽到了!」

「說他媽喊的王夫子,誰是烏龜王八蛋!」

唐安心中一抖,惡狠狠瞪了聲音最大的李大壯一眼,轉過頭來對陸季功十分肯定地道:「所以說——你聽錯了。」

陸季功臉色鐵青,這幫唐人坑壑一氣,宛如一群流氓。跟這些人將道理,真是有辱斯文!

不過此時此刻,被人家找上了山門,身為夫子坡辯才會主事,他已是騎虎難下,只能冷哼一聲,不屑道:「朗朗乾坤,顛倒是非,自以為是,唐人止增笑耳!」

唐安輕笑道:「小小夫子,不問對錯,杯中窺人,見面不如聞名吶!」

「好!」

「鏢師」們忘情地鼓起了掌。雖然他們聽不懂二人話里話外針鋒相對的意思,可是起碼能聽懂平仄和押韻。從語言上說起來,唐安這下闋工工整整,短短時間有此急智,讓眾多齊國學子也是一愣,沒想到這小小管事還真有幾分本事。

陸季功不屑冷笑:「這位唐管事,看你也像是讀書人,卻不思為國為民,卻投身煙花之地,甘願做一個低賤的管事,空負一身所學,委實讓人嘆息。」

「夫子這話錯了。」唐安搖搖頭,很認真地說道:「人無高低貴賤之分,每個人活著都有他存在的意義。就好比我身後的這些鏢師們,他們兢兢業業保著每一趟鏢,讓僱主安枕無憂就是他們的意義。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保著自己的鏢,讀書人保的鏢是國家安穩,能夠提出好的政策匡扶社稷,讓百姓們吃飽穿暖,就會得到百姓的愛戴。武將能夠束手邊關,讓胡人不得擾亂百姓們的平靜生活,讓每個人能夠安享太平盛世,這就是他們價值的體現!」

「好!」

唐安這番話說的通俗易懂,所有人都能清楚理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而最有切身體會的,便是他身後的這群將士們了。

復仇者聯盟的人想到自己在邊關度過的那些日日夜夜,無不感同身受,大聲拍手叫好起來。

而對面的學子們略微沉吟,似都覺得這番話說的有些道理。可是這道理卻和他們所接受的「讀書方能破萬卷」有點出入,讓他們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他們當中,最為傑出的代表便是陸季功了。

「荒謬!」陸季功一撂衣擺,端起了讀書人清高的架子:「人雖並存於世,其意義卻不可同日而語。如你這般所說,難不成販夫走卒都如讀書人一般?若無治國之策,沒有無數賢能夜以繼日的苦思冥想,怎會有忠孝禮義之道?若無教化禮法,我等豈非像那些夏國鬍子一般茹毛飲血,嗜血成殺?那樣一來,又豈有太平安穩可言?古人曾言『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到了你嘴裡卻成了『眾生皆賢能』,實在是荒天下之大謬!」

唐安心中火起,冷聲問道:「惟有讀書高?陸夫子,敢問這是哪位夫子教你的道理?」

陸季功帶著一臉自豪,朗聲道:「老夫師承齊國大夫鍾道炎大師!」

「這位大師的名號我沒聽過,想必乃是大有名氣的人物了。不過他能教出您這等弟子,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大膽!」

「鍾大師乃是儒學泰斗,畢生致力於弘揚儒家文化,門生弟子無數。老夫不才,算得上鍾大師最不成器的弟子之一。先師大德大聖之人,豈容你一個唐人污衊!」

唐安悠然道:「那位鍾先生是不是泰斗我不知道,不過先生說自己最不成器,倒算說了句實話。」

陸季功在鄒縣附近享有盛譽,為稷下聖會輸送了無數人才,恐怕就連縣令見了他也要客客氣氣問一聲夫子好。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只是故作謙虛而已,這唐人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偏偏聽信了這句話呢?

學子們目眥欲裂,紛紛大聲指責唐安。

一個大唐來客,分外囂張的大鬧辯才會在先,侮辱夫子在後,若非估計那百十號鏢師,說不得這些故作斯文的學子們就要動手大人了。

「難道我說錯了么?」唐安一臉無辜的左右看看,笑問道:「陸夫子,區區不才,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你一番。」

陸季功惱極了唐安,冷哼一聲,乾脆背負雙手,連理都懶得理他。

唐安眨眨眼:「怎麼,夫子是怕當著眾多學子的面,答不上來丟人么?」

「你這小兒,實在欺人太甚!」陸季功見他咄咄逼人,忍無可忍,道:「你只管說來,老夫若答不上來,便拜你做夫子!」

「豈敢,豈敢。」唐安拱拱手,忽然又擺出一副謙恭禮讓的模樣。「敢問夫子,才為何物?」

陸季功想也不想,順口答道:「胸有萬卷方為才!才即才學,有才能、知學問,方能稱之為才。我齊國才風鼎盛,固有孔孟之聖人,今有學宮門士三千,學的是聖人之道,學的是安邦之才。以才度國,重禮法、安萬民、興社稷,才乃才之大成所歸也!」

「好!」

見陸季功答得精彩,學子們忘情歡呼,還不忘挑釁似的瞪唐安一眼,那意思彷彿在說:瞧見沒有,咱們夫子隨口一句話便是才學!

與學子們截然不動,復仇者聯盟的人則眉頭微皺,看上去頗為擔憂。雖不懂這番不古不白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好像很有文化的樣子。想想臭屁的齊國人一向以才學第一而自居,再加上眼前這群小屁孩對這個頭髮花白的老東西如此推崇,看起來好像不怎麼容易對付。唐大人會不會遇到什麼麻煩?

「陸夫子果然博學多才。」唐安點點頭,不理會學子們的挑釁,繼續問道:「那儒家所弘揚的精髓文化,又是什麼?」

陸季功面帶不屑。這種低能的問題,對於整日研究孔孟文化的他來說簡直是小兒科。

只見他背負雙手,滿臉傲然道:「仁、義、禮、智、信、恕、忠、孝、悌,仁乃九字真言之首。」

「啪、啪、啪、啪、啪!」

唐安撫掌,微笑道:「陸夫子果然博學多才,不愧為齊國一代大能,我等才疏學淺,分外佩服。」

陸季功不自覺地挺了挺腰桿,能得對手讚揚,讓他感覺自己的形象彷彿又高大了幾分——尤其是這個對手還特別擅長諷刺挖苦。學子們也臉帶得意,彷彿能讓眼前無比囂張的唐人低頭,使他們分外有成就感。

坐在馬車中的柳傾歌小手輕輕攥緊,眉頭不自覺的輕輕皺了皺。這麼一群人一起欺負男朋友,實在討厭死了。不過……以他的性子,會輕易服輸么?

柳傾歌不相信。

唐安很快用行動證明了她的猜測。只見他微笑道:「孔夫子流傳下來的美德,確實值得稱道,對後世也有深遠影響,這一點在下佩服萬分。可退一步講,陸夫子雖然把聖人遺訓牢牢記在了心裡,可是真的做到了么?」

陸季功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唐安冷冷一笑:「仁即仁愛,也就是愛人。聖人希望天下大同,所有人都有博愛之心,相互之間互幫互助互敬互愛。早就聽聞齊國以仁治國,在下以為身為儒家夫子更應以此為己任。奈何今日來尼山一趟,才發現枉負盛名。我們只看到了儒家學子以眾欺寡、不敢擔當、恃才傲物,全然沒有感受到一丁點的博愛。」

學子們心中大急,唐安這番說辭,別等同於說所有學子違背了儒家最為核心的理念。

偏離軌道的學子,還能算得上齊國門生么?

但是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好像真的和「仁」搭不上邊。從他們看到一群大唐人氣勢洶洶的找門子,其一感受到了鄙視,其二感受到了憤慨。為了維護齊國人的驕傲,他們百般刁難極力反擊,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的確已經失去了「仁」的心境。

見學子們沉默不語,陸季功面色難看,唐安得意一笑,繼續道:「說到義——我們在山腳下遇到了殺手,這位陸夫子連情況都沒搞清楚,不問問我們這些外國友人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損失、有沒有留下心理陰影、有沒有嚇出生理疾病,卻著急一口否認,這番做法置道義於何地?」

唐安說著,鼓勵似地看了看身後的復仇者聯盟的戰士們,後者立刻同仇敵愾,大吼道:「他媽的,置於何地!置於何地!」

唐安欣慰點頭:這幫榆木疙瘩終於開竅了,稍給提示一點就透,不愧是老子的兵——不過如果開口之前不加「他媽的」三個字,那效果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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