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稷下盛會(一)

唐安如果聽到二人的心聲,不知道會不會活活氣死。

但此時此刻,他顯然入戲已深,滿臉心痛地嘆息一聲:「唉,兩個大唐人,不遠萬里來到齊國,只為對亞聖聊表內心的崇敬之情,這是怎樣的胸襟,怎樣的情懷!對於這樣的人,各位怎麼能忍心傷害?怎麼能開口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這難道就是堂堂大齊的胸襟?」

王同一臉冷笑,一直期盼從他的話里挑出些許毛病,現在終於逮到了機會:「管事先生竟有如此才學,倒是學生看走了眼。不過很遺憾,三人行必有我師……可是孔聖的名言警句。管事先生錯把馮京當馬涼,這帽子戴的未免也太歪了一些。」

「哈哈,這是哪位夫子教的學生?」

「不錯,連孔聖和亞聖都分不清,就敢跑來大放厥詞!」

學子們難得扳回一城,竟同時哈哈大笑,極盡冷嘲熱諷。

聽了唐安不知廉恥的侃侃而談,學子們都有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他們不服氣:齊國才學天下第一,怎能被一個大唐男人壓得抬不起頭來?

更何況,這個男人還僅僅是一個低賤的歌舞團管事。這若是傳出去,讓他們的臉往哪擱?他們怎麼會能好意思說自己是為了參加「稷下盛會」而來?

「這些齊國人真是討厭,臉比紙還白,心比針還細。」

「就是,瞧瞧他們得意的嘴臉,不就抓到一點小把柄么?有本事也像咱們小糖糖一樣羅列出那麼多大道理來!」

「哼,要和咱們小糖糖比才學,讓他們再學十年也趕不上!傾歌,你說是不是?」

四朵金花滿心不岔地抱怨,柳傾歌卻渾然沒放在心上。優雅地微微一笑:「放心,他能應付的。」

……

……

唐安當然能應付,只不過心中有一點點小尷尬而已。

他媽的,肚子里墨水太多,竟然一不小心記岔了。

不過沒關係,這點小事豈能難住老子?唐安眼神中帶著濃濃的同情,嗟嘆道:「虧諸位還自稱齊國學子,實在是可笑之極。」

王同笑不出來了,鐵著臉問道:「哪裡可笑了?」

「孔聖人創立儒家學派,孟子亞聖在其基礎上將其發揚光大,使儒家學說流傳更廣。孔孟之道,同氣連枝,本就是一脈相傳的寶藏,諸位不去思量如何將其融會貫通發揚光大,反而斤斤計較何為孔言何為孟言,實在是本末倒置。我想就算是孔聖在世,看到子孫如此,恐怕也會黯然神傷吧!」

學子們感覺快瘋了,眼前這個傢伙怎麼能這般顛倒黑白?怎麼能這般信口開河?怎麼能這般臭不要臉?

可是……仔細想一想,他說的還蠻有道理的,這是怎麼回事?

王同被反駁的啞口無言,閉著眼睛苦思對策。可唐安擺明了站在更高的角度,彷彿長輩教訓頑童一般諄諄教誨,偏生還在情在理。他心中暗恨:這混蛋出口成章,句句扭曲事實卻又以理為據,如此才學,何苦去那風月之地做一個管事?

這種壓抑的感覺,真的好憋屈。無數人心中暗暗咒罵:先師啊,求你顯顯靈帶走這個人渣吧!

唐安不理會一個個想要反駁自己的白面書生,無比瀟洒地轉過身去,痛心疾首地詠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可憐,可憐吶!」

王同險些吐血。

以他飽讀詩書的學識,怎會聽不出唐安言下之意?他分明是說孔聖人買下了一顆思想的種子,無數子孫後代將其發揚光大,致使現在全天下都受到了儒家智慧洗禮。可惜自己這些人明明是齊國人,在離聖人最近的地方傳承智慧之光,卻只學到了皮毛卻學不到內涵,精神世界無比單薄。

毫不客氣地打臉,才華橫溢的嘲諷。

「說得好!!」

「鏢師」們就沒有這麼客氣了。見唐安大顯神威,狠狠教訓了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一幫胸無點墨的大漢們拚命地拍手,彷彿為他替大唐爭光而大感解氣。

拍手之餘,大漢們還不忘傾斜眼角,看向柳傾歌身旁四個歡呼雀躍的小娘們兒——有文化,果然連泡妞都不往不利。瞧這幾個娘們滿臉含春的模樣,簡直恨不得立刻脫了衣裳,簡直比她們自己出了風頭都要高興。

不過話說回來,他媽的,這幾個小屁股真是翹!

身為當事人的季晨和馬尚率鼓掌鼓的最響,他們無數次親眼見證了智慧所帶給唐安的好處,這一次在外國吃了虧,終於狠狠下定決心:回大唐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務必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看著唐安負手立在剛剛冒出嫩芽的枯樹之下,滿臉哀傷地望向孟子石像,彷彿要和這位大能產生些許共鳴的騷包模樣,學子們既憤怒,又悲哀。

憤怒的是唐安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悲哀的是……他們明明佔了道理,卻從頭到尾都陷入被動,好像自己才是做錯事的人。身在文化之都,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在才辯上替齊國爭光。而敗給一個大唐人,讓這種挫敗感尤為明顯。

「王兄,怎麼辦?」

學子們顯然將王同當成了主心骨,見對面氣勢逼人,滿心屈辱地問道。

王同臉上陣紅陣白,有心殺賊,卻怎麼也無力回天。尤其是唐安最後的一首詩——自己的對子被人輕而易舉地張嘴便來,人家的諷刺詩自己怎麼就對不上來了呢?

掙扎了許久,終於無奈地嘆息一聲,道:「管事先生高才,學生望塵莫及。」

聽到眼睛長在腦袋上得大唐學子主動認輸,大漢們鼓得更是起勁,彷彿兩隻手掌不是自己的一樣。而周遭的學子們則滿臉羞紅,恨不得找道地縫鑽進去。

枉齊國一向以文化之國自居,向來看不起唐夏兩國。而現下,身為孔孟弟子的他們卻被一個大唐人用孔孟之道駁得體無完膚,更何況這人滿嘴都是歪理,卻偏偏讓人無處下力,難怪學子們會如此不平了。

雖然王同認輸讓眾人心中不服,可事實擺在眼前:有誰能將對方的諷刺還回去?

看著學子們一臉憤恨,唐安溫和一笑,拱手道:「我等初來乍到,本就不想招惹是非。眾才子既然能手下留情,那自是再好不過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請了。」

「等等!」

見他贏了還說風涼話,王同咬著牙阻止道。

唐安如此高風亮節,明明佔盡優勢卻不趕盡殺絕,這是何等胸襟。這幫孫子仍舊不買賬,一幫復仇者聯盟的漢子們立刻凶相畢露。在他們看來,捏死一幫才子比殺幾隻雞困難不了多少。

「哎,咱們是斯文人。」唐安趕忙阻止一群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貨,微笑轉身道:「王同學還有什麼事?」

王同拱手道:「學生才疏學淺,不是管事先生對手。但若先生認為我大齊無人,那便大錯特錯了。大齊文風鼎盛,學富五車文採風流者不知凡幾,而我等只不過是學無所成的小人物罷了。今次從兗州結伴趕來鄒縣,也是為了到尼山夫子坡,參加那每年一度的辯才會,目睹眾多才子的風采。若是先生有膽量,不妨於後天到尼山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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