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最有野心的人(二)

東方遠行盯著程雲鶴,嘆道:「老夫本以為你會把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在心裡,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告訴了皇上。一個危機弱冠的少年,你就那麼相信他能夠守住秘密?難道你不知道,他只要對老夫露出一點恨意,老夫就能將他扼殺?」

程雲鶴冷聲道:「怕。但我更怕皇上被奸人所害,死的不明不白,抑或錯把奸佞當做肱骨之臣!」

「生在帝王家,總要承擔一些與年齡不相稱的壓力。你錯在小看了朕的隱忍,又或者對自己太有信心。」秦天拍了拍程雲鶴的肩膀,彷彿這樣能讓他減輕一些對東方遠行的恨意。

東方遠行慘笑:「呵呵,一齣戲演十年,真是苦了你了。以老夫之智卻被一個少年蒙在鼓裡。皇上,老夫真是小看了你的心性。若是先皇有你這等心性,老夫又怎會謀反?」

或許是想到年少時瘦小的秦天每次見到自己都彬彬有禮的模樣,那宛如弟子之於恩師般的謙恭與尊敬,讓東方遠行有些失神。

十歲的孩子能有這般城府,面對最大的仇敵仍能笑臉相迎,只能證明這個孩子太可怕了。

所以十年後的今天,自己成了階下囚,而他仍舊穿著龍袍。

秦天嘲諷道:「不敢當。當年你放過了判官,讓朕知道了你的野心;如今你放過了唐安,卻自己的野心一步步付諸東流。曾經不被你放在眼裡的兩個人,恰恰就是讓你吞下苦果的關鍵。」

聽到唐安的名字,東方遠行內心的失落更甚。

程雲鶴畢竟是堂堂飛天門主,被這樣的人亂了自己的大計,起碼還能讓他心中得到幾分慰藉。而唐安呢?一個一無所有的草根,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他憑什麼讓自己吞下苦果?

可是仔細想一想這個從未被自己放在眼裡的人所做的一切,東方遠行卻又開始後悔。如果能將他早些扼殺於搖籃,或許今天的結果就會截然不同了吧……

「是啊,他先是壞了魔教聖女刺殺藍海棠的計畫,又剷除了魏家父子,斷了老夫起兵的財路。不僅替皇上拉攏到了大雪山仙子,還遠赴西域,打亂了老夫布局中最重要的一環。如果那幫愚蠢的鬍子能夠讓邊境再危急一些,朝廷能再多派些援軍,或許現在老夫已經加冕了。」

東方遠行不勝唏噓,看向唐安的表情異常複雜。

「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聽到東方遠行始終將自己記掛心頭,唐安踏前一步,打斷了他不切實際的幻想:「老東西,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過猶不及?先是魔教聖女來汴京攪風攪雨,後來西域五鬼也來趟這趟渾水,以皇上對你的戒心,怎麼會想不到這是你的疑兵之計?」

東方遠行一怔,有些難以置信道:「你……早就知道老夫聯合了夏國?」

唐安雙手環胸,冷笑道:「十三年前你能聯合西域圖謀大唐江山,而十三年後西域妖人再來作亂,你以為皇上看不出來其中的端倪?那你把別人都想的太簡單了。」

秦天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慢慢靠近無比落魄的東方遠行。

程雲鶴緊張地踏前一步:「皇上小心!」

「不礙的,他現在只是一條可憐蟲而已。當他手握千軍萬馬時朕尚且不怕,又怎麼會害怕此時的他?」

秦天笑著擺擺手,沒有停下步子。待到離他還有三步遠的距離,微微湊近東方遠行,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清的聲音道:「老賊,你有沒想過……朕為之前始終隱忍不發,近幾年卻又突然發力,開始一點一點剪除你的黨羽?」

東方遠行有些迷惑地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絲警惕,靜靜期待下文。

「事到如今,朕不妨實話告訴你——只要你不死,朕永遠都不能安坐皇位。曾經朕的力量還太薄弱,沒法跟你抗衡。可是當六王爺與判官逐漸站穩腳跟,當朕的威信隨著年齡與日俱增,當大唐升龍衛已經形成規模,朕便不再害怕你了。但不管怎麼說,你都是三朝元老國之重臣,朕想要除掉你,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當時機已然成熟,朕便開始主動拔掉你的勢力——朕就是要讓你感到危機,就是要逼你造反!!」

東方遠行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秦天年輕而英俊的臉龐!

秦天與他四目一對,微笑道:「西域莫名擾邊,五鬼悍然挑釁,聖女大駕光臨……如果把這些都和你聯想到一起,就不難看出你的用心了。你開始害怕,怕朕的權力凌駕於你之上時,判官會對朕坦白一切,告訴朕你就是十三年前霍亂的始作俑者!怕你東方家被連根拔起!怕你的子孫死無全屍!想要保護你的家族,維護你的聲譽,你就只能造反!!」

「你看——你所走到每一步,都在朕的算計之中。你在棋盤之上,而我卻是下棋的人,你怎麼可能會贏?」

東方遠行眼神中帶著濃濃的震驚,聲音顫抖道:「你好陰險!」

「陰險么?那也是跟你學的。」秦天洒脫地笑了笑,「就好比你指示西域擾邊一樣——再三故布疑陣,不就是想讓朕把內部兵力派到西域增援,讓大唐內部空虛,給你造反創造條件么?朕滿足你!你說想去嶺南省親,不就是為了與聶萬城接頭起事,迅速攻陷京城么?朕也滿足你!你以為你的叛變太過突然,朕來不及抽調回派駐西域的大部隊,殊不知那根本就是朕故意而為的!!」

秦天告訴他的真相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東方遠行喉嚨有些乾澀,當親耳聽到這一切,發現自己的陷阱其實已經被敵人更大的陷阱所包圍,挫敗感排山倒海一般湧上心頭,讓他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

真相遠沒有結束。他退一步,秦天便進一步,攻守在不經意間已悄然轉換。

「朕讓彭遠征死守防線,既不讓鬍子逾越雷池半步,又能逼你如秋風掃落葉一般來到汴京自投羅網,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更重要的是,當朕平定叛亂之後,朕會把所有部隊派往西域,讓興師動眾的鬍子們無功而返。原本就不是鐵板一塊的西域各族,會不會對夏國皇室的信心產生動搖?會不會相互指責,讓本就很深的積怨再度升級?等到他們之間的嫌隙越來越深,各個部族撕破這脆弱的平衡,再度陷入永無止境的爭鬥,相互不斷削減對方的力量,那時候……西域將再不足為懼!」

秦天傲然挺立,臉上帶著一抹預見壯闊未來的狂熱,讓人恍惚產生一種錯覺:或許永不了多久,他就將不再僅僅是大唐的王,而是君臨天下的八方共主!

東方遠行渾身顫抖,不是恐懼,而是憤怒!

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溫文爾雅的年輕人,心計竟然如此之深!

他早已經看透了一切,他把所有人都算計了進去!每個人在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卻沒有人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秦天的棋局!

他早已深知敵人是誰,卻用謙恭麻痹自己,偷偷豐滿自己的羽翼;

他在最為合宜的時機讓自己感到危機,主動走上了謀反的不歸路,讓他有了名正言順剷除自己的理由。

他等待自己聯合西域,依靠西域的內部矛盾,借著有史以來最為波瀾壯闊的一場東侵戰爭,讓夏國那不堪一擊的廉價信任徹底土崩瓦解,製造各個部族的矛盾,給大唐復甦創造條件。

無論是夏國還是他東方遠行,都早已被他利用,在一條不受控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所有人都看走了眼,秦天的目的根本不是簡單的除掉東方遠行這顆毒瘤那麼簡單——他想要一統天下!

想到自己的苦心經營為他人做了嫁衣,看似天衣無縫的布局,早已經落入了別人的掌控,東方遠行目疵欲裂!

「這不是真的,原來最有野心的那個人不是我,而是你!」

周圍看熱鬧的人頻頻皺眉,他們不知道秦天到底對東方遠行說了什麼,會讓這個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老人如此失態?

秦天轉過身來,看著披頭散髮的東方遠行呼吸急促,伸出一根乾枯的手指顫巍巍地只想自己,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說起來,朕要好好感謝你才對。如果你不是做賊心虛,如果你沒有不臣之心,如果你不主動聯絡夏國,如果你不是急於揮兵北上,那麼……朕又怎麼會滋生這諸多想法呢?」

東方遠行強壓著心頭的震撼,咬著牙問道:「可是……你為什麼堅信自己能守得住這汴京城?」

的確,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東方遠行,讓他認為汴京內部空虛,秦天便不能大張旗鼓地調兵遣將。而憑藉偷偷抽調回來的一丁點人馬和京城原本的守軍,哪怕加上大唐升龍衛,面對東方遠行的大軍也不佔絲毫優勢。

秦天很欣賞東方遠行的表現,忽然拉開與東方遠行的距離,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疏。朕本想集合所有軍隊,在汴京城外和你決一死戰,幸虧唐安的妙計,讓朕能夠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東方遠行已經心如死灰,聞言卻仍情不自禁地扭過頭去,看向那個讓自己一敗塗地的人。

見二人同時看向自己,唐安打起精神,心中卻對二人之間的談話打了一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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