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我想打暈你(一)

白天的時候,慕絨在屋子裡看著鵝毛大雪中載歌載舞縱情狂歡的人群,忽然感覺很羨慕他們。如果能夠像他們一樣,肆意放縱自己的情感,那該有多好。

可是她不會,也不敢,更不能。

她這一輩子,彷彿只屬於那座孤冷的雪山。也許,那裡才是自己的家吧!也許冰心崖上一片雪白的絕景,能夠讓自己那顆躁動的心重新恢複平靜,把那些本不該奢望的東西統統忘掉。

但有些東西,一旦拿起來,又怎麼會輕易放得下?

她想不明白,又或許根本不會去想。她只是單純地覺得,自己應該跟唐安道個別。

懷著無比矛盾的心情,慕絨推開了唐安的屋子。關於敲門她始終都沒有學會,所以她看到了讓自己無比尷尬的一幕。

唐安赤條條地泡在熱水裡。和西行之前相比,他黑了很多,也結實了很多,胸前堅實的肌肉和有力的臂膀,讓慕絨的眼神留戀了片刻,繼而「啊」地一聲尖叫,趕忙轉過身去:「你……你怎麼不穿衣服?」

媽的,一不小心又被佔便宜了!

唐安捂住胸口,警惕道:「仙子姐姐,難不成你洗澡還穿著衣服?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偷偷潛入我的房間,到底有什麼企圖?告訴你——我不是個隨便的人!」

你隨便起來根本不是人!慕絨翻了個白眼,心中惡狠狠地想到。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破敗的小屋,昏暗的燈火。

這一切放在一起,怎麼看都像是天雷勾地火的前奏。但男人一臉苦笑,全然沒有粗重的喘息,女人一臉羞憤,絲毫沒有扭捏和嬌羞。

慕絨背轉過身,急道:「你……你趕緊把衣服穿上,我有話說。」

「仙子姐姐,麻煩你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就在你旁邊的床上。」唐安指著幾件疊放整齊的衣服,「那件白色內衣,還有那一條藍色內褲,對,就是你手裡那一條。」

慕絨剛要將衣服扔過去,聞言渾身一震。眼角一瞥,自己手裡拿著的一條四角小短褲,不是包裹那骯髒之物的內褲又是什麼?

想到這些,慕絨白皙的俏臉如同漆染一樣紅。指縫裡夾著三根寒光閃閃的銀針,大呼一聲「你這無恥之徒」,轉過身來卻見木桶里的唐安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頓時讓她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唐安道:「仙子姐姐,你要拿著我的內褲多久?」

慕絨狠狠瞪他一眼,將衣服一丟,道:「拿去!」

他娘的,武功高強的人果然囂張,連佔便宜都占的這麼光明正大。這是擅闖男閨好不好,流氓!

一陣窸窸窣窣聲響起,不一會兒,穿好衣服的唐安拍了拍兀自背過身去的慕絨肩膀,一臉不悅道:「仙子姐姐,你找我有什麼事?」

慕絨回過神來,當看到洗漱過後的唐安一張黝黑俊朗的臉龐時,不禁微微一怔。

接近半年的長途跋涉,讓他一張臉龐稜角更加分明,曾經總是閃爍著猥瑣的眼睛裡,多了些滄桑與智慧。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為他平添了幾分男人的成熟魅力。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張臉龐,讓慕絨心跳有些加速。

有些掩飾地別過頭去,慕絨有些慌神道:「我……我要走了。」

唐安表情明顯有些錯愕。但仔細一想也對,她陪伴自己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幫的忙也已經夠多。對於這樣一個和自己非親非故卻肝膽相照的女人,他實在沒法要求的更多。

但是,他的心裡卻忽然湧起濃濃的不舍。

漫長的路上,滾滾的黃沙,始終伴隨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已經走了,而現在,另一個也要和自己說再見了。

唐安眼珠子一轉,笑道:「仙子姐姐,不是我不讓你走,但是你看啊……這個……從戎田到大雪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咱們不如一起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慕絨神色黯然,輕輕搖了搖頭:「我可以等,但我師傅不能再等了。」

當初斷魂谷一戰過後,慕絨就格外擔心慕驚鋒的傷勢。從她下山到現在,用去了太多無謂的時間。現在唐安安然無恙的回到故里,慕絨已經拋開了最後一分顧慮。她只想用最短的時間,回到比這裡還要寒冷的雪山之巔。

遠遠的逃離這裡,逃離這個讓自己感覺心神不寧的男人。

「那就更不行了!」唐安一拍大腿,「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像仙子姐姐你這般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若是路上再遇到什麼歹人怎麼辦?當然,以仙子姐姐你的武功,尋常宵小之徒根本入不了你的法眼,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再碰到陳通那種卑鄙小人,專門用一些下三路……哦,是下三濫的手段,害得你不慎中招,你讓我怎麼對慕大師交代?」

需要你交代什麼?

慕絨感覺到很想笑,原來被人關心,感覺竟是如此溫暖。可惜的是,她還是要走——或者說要逃。

「如果可以,我也想送你回汴京城。但是現在……為了我師傅,我必須回去。」

慕絨總是這樣,縱然心中有再多理由也不會表達。唐安並沒有聽出她話中的心虛氣短,因為現在慕驚鋒的病已經不是她非走不可的唯一理由,她在害怕心中作亂的魔鬼。

他只知道,以慕絨淡然的性子,一旦連續將同一個問題敘述好幾遍,就足以證明她對這件事有多堅決。

所以唐安嘆了口氣。

或許是因為蘇媚兒的緣故,西行後半程他有些疏忽了這個總是如影子一般的女人,可她卻始終默默跟在自己身邊,保護著自己的周全。在長安城裡的不離不棄,在千軍萬馬間的肝膽相照,在狄馬城雁回樓,明明讓他擋一招而已,可她卻拼了性命擋了三招,差點魂歸西域。

這些情份,唐安都記在心裡。他不知道自己對仙子到底是怎樣的定位: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是好姐妹?是好兄弟?是知己?

好像都不是。

事實上,像慕絨這樣的女人,很難讓旁人找到一個準確的定位。但眼下真的將失去她,唐安才感覺到內心竟是如此不舍,也明白了早已習慣了結伴而行的女人,在自己內心原來佔據著如此重要的地位。

有些人說不清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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