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聲聲野蠻而粗魯的催馬聲，伴著皮鞭清脆的響聲，無數快馬奔騰而來，掀起一路塵煙。
莫凌圖率領的兩萬鐵騎如同一陣疾風，這些馬背上長大的胡人，早已將馬術當做了自己的一部分。大軍奔襲而來，竟絲毫不顯凌亂，其戰鬥力可見一斑。
其實本質上來說，莫凌圖並沒有把這隻殘軍當做對手。熟悉整個作戰計畫的他，一直以為勝利已經唾手可得，和三千殘軍在黃土地里繞圈圈，其一是為了被大唐視為戰神的無敵統帥戰凌雲，第二便是一葉障目的遮眼法。
他們要營造邊關告急的假象，調動大唐中原的部隊西移，使中原內部空虛，給大唐人自亂陣腳提供最大的方便。本來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連破數城的光輝戰績，更是意想不到的收穫，是他「鐵勒年青一代第一人」的名頭更為響亮。
然而，那三千人的所作所為，卻徹底改變了他的想法。
想想塔黎族、塔烏族和狄族一萬多人的慘死，莫凌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一巴掌扇在臉上。他想不通，這隻弱小的如同一隻螞蟻的部隊，怎麼會爆發出如此驚人的戰鬥力？
最可怕的是，他一路走來，沒有見到一個大唐人的屍體。換句話說，他們用最小的代價，換取了最大的勝利。這樣的統帥，足以讓任何對手感到心驚。
所以，他需要給手下將士一個交代，也需要為夏國除掉一個心腹大患。他不能讓這隻弱小的螞蟻，成為他人生的污點。
只是……這位戰老將軍向來作風頑強，謹慎有餘，怎麼忽然之間會出現這麼大的戰術轉變呢？如果他真的能將多種風格融於一身，那隻能說……這位「大唐戰神」，實在是太可怕了。
他必須死！
「吁！」
正想著心事的莫凌圖漫無目的地抬頭一看，驟然瞳孔放大，猛地勒緊韁繩，做了一個停軍的指示。
因為他看到了遠方站著三個人——確切的說，是一個男人，兩個女人。
三人後面就是樹林，樹林裡面就是沼澤。在一片荒無人煙的土地上，驟然見到這麼三個人，恐怕換做誰都會感到很詭異。
兩萬大軍也看到了對面的景象，緩緩停了下來。大軍列陣，一股凜冽的殺機四散，尋常人看到這個陣勢，恐怕會嚇得腿肚子打哆嗦。
莫凌圖先是皺了皺眉，繼而咧嘴笑了起來。他知道，夜以繼日的趕路，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如果說這三個人和逃亡的那隻唐軍沒有任何關係，傻子也不會相信。
只是……三個人就想擋住夏國鐵騎的步伐，會不會太天真了一些？那些愚民對於大沼澤神乎其神的傳聞，難不成能夠影響自己的意志？
如果他們這樣想，只能證明這位「戰神大人」太過天真了。
莫凌圖並不擔心這三個人會對自己產生什麼威脅，遙遙用夏語問道：「爾等是什麼人？」
唐安站在二女中間，大聲說道：「叫你們之中懂漢語的人出來喊話！」
莫凌圖微微一笑，繼而用字正腔圓的大唐語言說道：「我是鐵勒莫凌圖，你是什麼人？」
咦，看不出這個傢伙居然還懂兩門語言，果然博學多才，和我一樣。
唐安腹誹一番，道：「好，既然你能聽懂我的話，老子也不繞彎子了——你看看這個女人是誰？」
見那中原男子將左右邊的女子往前一推，莫凌圖眯著雙眼，企圖看清楚女人的容貌。可是看來看去，除了依稀能看到女子帶著面紗以外，容貌竟然絲毫看不清楚。
「如果看不真切，你可以離得近一點。」唐安大聲道。
莫凌圖淡然一笑，道：「好。」
說完，竟真的催馬前行，前行了大概一百米的距離。
「大帥不可！」
眾將士被莫凌圖的舉動嚇了一跳，身為此次聯軍主帥，莫凌圖的安危牽扯到每一個人的身家性命。若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恐怕整隻軍隊都要給他陪葬。
莫凌圖抬起右手，制止了將士們的苦勸，微笑道：「他們已是強弩之末，咱們堂堂夏國男兒，又豈能被大唐人恥笑？」
「好，有種。」唐安豎起大拇指，指著蘇媚兒道：「現在你能看得清了么？」
莫凌圖定睛看去，當看清楚蘇媚兒那雙勾魂奪魄的眸子時，笑容瞬間僵死在臉上，整個人像是石化了一樣。
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思念，不斷出現在夢境中的俏臉，那個在眾多將領之間依舊神采飛揚的倩影，一顰一笑都無法讓人忘懷的倩影……
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一幕幕出現在腦海之中，拼湊成了一個他一直努力想要忘記，卻怎麼也忘不掉的名字。
「納然烏朵……」
莫凌圖喃喃自語，目光痴痴地盯著前方的女人，如同著了魔一般。
唐安吞了口口水，嘶聲道：「你沒看錯，這位就是你們夏國第一舞姬——號稱『魅舞妖姬』的蘇媚兒！」
納然烏朵……魅舞妖姬？
身份的偏差，讓莫凌圖回過神來。有些留戀地在蘇媚兒身上又停留了一會，繼而腦子急轉。
這個大唐男人，顯然是想拿納然烏朵做擋箭牌。可是……他只是點名了她魅舞妖姬的身份，卻沒有直截了當地點她是名震天下的神武教聖女，這其中透露出的意思，就值得令人回味了。
一個舞姬，殺了也就殺了。他難道會單純的以為，兩萬大軍會為了一個舞姬而止步？
當然，神武教傳人就不一樣了。且不提她在整個夏國中超絕的地位，單是她對自己的意義，便足以讓他用一場戰役的勝負做出交換。
只不過……這個傢伙彷彿並不知道納然烏朵的真正身份。是他有意不提，還是她刻意隱藏，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到了唐軍內部？
還沒來得及作出判斷，他發現那個大唐男人忽然抽出佩刀，一把將自己朝思暮想的玉人攬進懷裡，冰冷的刀鋒緊緊貼在她白皙的玉頸之上。
「她在你們夏國的地位，你應該很清楚吧？當然，蘇媚兒姑娘舞藝超群，本人也不希望她香消玉殞。如果這位將軍給在下一個承諾，讓老子和一幫戰友能夠愉快地在叢林里度個假，那就再好不過了。」
唐安一口氣說完，死死地盯著莫凌圖，注意他臉上每一個細節的變換。
他是在賭。實際上，他很清楚舞姬和戰爭根本毫無關聯，為了戰爭的勝利，任何人都可以被當做棄子，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第一，聯想到在平昌時那些鬍子對蘇媚兒的尊敬，讓他對蘇媚兒的身份和地位有了新的認識。
第二，哪怕不能夠起到實際意義，起碼也能多拖延夏國大軍一時三刻。生死攸關的時候，哪怕能多爭取一秒鐘也是好的。
第三，他有慕絨這一招奇兵。天下第一高手的愛徒，哪怕不能千軍萬馬中取敵將首級，但帶自己這個拖油瓶逃命應該問題不大。
第四，他有一個不能對任何人說的理由，為了這個理由，他甘願冒險一試。
莫凌圖沒有說話，而是緊緊盯著蘇媚兒，似乎是在猜測她永遠也不會被別人猜中的心思，又或許……他只是想讓自己在她面前多停留一會兒，讓她在以後回憶時能夠記起，在千軍萬馬之間，有一個高大英俊的身影曾為了她的安危而奮不顧身。
不管得失，不論勝負，只因為他深深愛著這個女人。
他不動，不代表旁人也會甘於沉默。
「嗖！」
一發利箭毫無徵兆的脫弓而出，如同一隻吞吐著信子的毒蛇，既穩且准地沖著蘇媚兒白皙的玉頸飛去！
莫凌圖面色大變，在這支大軍之中，沒有他的命令而妄自行動的人還不存在。敢這般明目張胆地無視軍令肆意妄為，這人的身份早已呼之欲出。
應邪。
莫凌圖眼中泛起一絲冰冷的殺機。
關於神武教內部爭鬥他早已有所耳聞，但他既不想管，也管不了。可若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傷害他魂牽夢繞的女人，那便是找死了，不管他是普通士兵還是神武教聖子，根本沒什麼分別。
不過他沒有心情去質問甚至報復應邪，他只是為那道看似柔弱的女人感到擔心。
沒有血花綻放，沒有利箭入體。
一直站在唐安身邊的慕絨懶洋洋探手一撈，先前咆哮的利劍再也不能前進分毫，安靜的如同一個嬰兒。
唐安暗抹一把冷汗，沒想到對面竟然真的有人膽敢放箭。他媽的，難道自己的計畫不靈光？抑或蘇媚兒的影響力還不足以讓對面騷包十足的英俊青年改變主意？
「喂，你什麼意思？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人！」
唐安色厲內荏地把刀緊了緊，在蘇媚兒白皙的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線，看上去觸目驚心。
蘇媚兒眸子里無喜無悲，淡淡道：「如果他不同意，你會殺了奴么？」
唐安目視前方，心中掙扎許久，道：「少廢話，現在老子在談判……唉你別動，這刀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