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進退 第515章 雙星(十七)

圓明園非常美,湖光山色曲徑通幽。那些用來供皇家娛樂的假街景什麼的狗屁玩意被拆除一空之後,整座園林更加優雅美麗。這樣的園林白天有白天的景緻,晚上有晚上的風情。祁睿一身軍裝,帶著中將階級章,胸前掛著臨時通行證。在這座住過一段時間的園林裡面散步,也不自覺的感到愜意。

愜意存在,心中的感慨也難免。祁睿沒想到老爹韋澤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樂,也有正常人很難達到的處理方式。

「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也有不得不放棄的事情。當然,這都是個人問題。不過我在政治上的態度始終如一,信仰從來沒變。」回想老爹的話,祁睿覺得內心有些沉重。他覺得當下的自己不得不做的就是眼前的工作,但是很多與工作無關的事情始終困擾著祁睿,讓他覺得有些動彈不得的感受。

但是祁睿好歹也是這麼多年努力才走到今天,穿越過戰場,直面過死亡。自己的壓力並沒有讓祁睿有絲毫動搖。反倒是這次談話讓祁睿覺得對未來發展壓力驟減。老爹韋澤明確表態,並沒有逼著祁睿一定要去當主席的意思,也沒有一定要阻止祁睿進一步發展的打算。所有的未來,都看祁睿自己努力。祁睿覺得自己在軍隊乾的很開心,經過這麼久的努力之後,他好不容易能夠靠自己的能耐解決面對的問題。讓他放棄軍隊的工作,跳到不熟悉的行政部門,祁睿覺得壓力太大,無法接受。

至於老爹韋澤談及的「雙星」,祁睿心裏面本能的就感覺到那些人的惡意。他們的想法絕沒有從祁睿的利益出發,把祁睿推倒那個高度,只是為了這幫「從龍者」們得到更大的利益。不用韋澤刻意說明,祁睿就完全能理解這些。

7月的北京夜風是清涼中帶著溫熱,一陣風吹來,祁睿只覺得渾身舒暢,心情也隨之好了許多。他忍不住想,如果此時帶著步然一起在這裡暢遊,卻是件美事。然後祁睿更久遠前的回憶突然浮現出來,那是祁睿與楚雪在南京的公園裡閑逛的回憶。

心突然就痛了起來,祁睿發覺老爹說的沒錯。人類天生的類比型思維模式會自然而然的把所有的類似內容都回憶起來。很多人的人生沒辦法向前走,就是因為回憶帶來的痛苦。這種痛苦是如此的無法忍耐,以至於能夠讓很多人一輩子都過不去。

祁睿在路邊的一個長椅上坐下。輕輕撫摸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忍不住苦笑起來。有人說,時間能夠撫平創傷。而老爹韋澤說,長時間不去使用那個存儲著痛苦回憶的神經元,神經元引發痛苦的能力不斷降低。兩邊解釋的是同一件事,但是切入點和切入方向完全不同。

以前的時候,祁睿覺得老爹韋澤未免太過無情,現在祁睿才發現是自己那時候太過幼稚。沒人認為韋澤是個強男霸女的人,然而韋澤在祁睿面對感情問題的時候果斷拿出了解決辦法,用韋澤擁有的極大力量把楚雪強行約束在祁睿身邊。雖然這不能說是無可挑剔的決定,但是祁睿不得不承認,老爹韋澤是真心愛祁睿的。而且老爹韋澤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難道老爹以前遇到過這樣的事情,留下了痛苦的回憶么?祁睿破天荒的第一次想到這種可能。

一陣胡思亂想之後,祁睿覺得痛苦消退了。他站起身走向大門。第二天,他帶著步然在作為民朝中央辦公地的頤和園裡面暢遊了一番,痛苦還在,卻沒有昨天那麼明顯。因為祁睿明白,他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帶著楚雪在這裡遊園。

中午時分,步然問祁睿,「要不要去見見韋伯伯?」

「他出差了。」祁睿答道。

「去哪裡了?」步然很訝異。

「我不知道。」祁睿答道。說完之後,他忍不住提醒,「關於國家領導人的行程,不要去問。我們問了之後,除了引發警衛部門的注意之外,根本沒有用。」

祁睿本以為步然會問幾個「為什麼」,沒想到步然只是沉默的思考片刻,接著點頭答道:「明白了。」然後她更緊的拽住祁睿的手臂,靠的更近了些。祁睿突然發覺和步然一比,韋澤家的孩子們都是貨真價實的嬌生慣養。

正如祁睿所說,保衛部門在每次韋澤出行的時候都非常緊張。俗話說有千日做賊,沒有前日防賊,保衛部和中央警衛團就是千日防賊的單位。韋澤去了河南省會鄭州參加全國水利會議。會議人員都被仔細查過,都有附帶照片的通行證。等到會議順利召開之後,保衛部門也沒有鬆口氣,安保人員目光如炬,準備隨時關注任何異常現象。

韋澤不是保衛部門的人員,他就不關心此事。此次水利工作會議事關黃河河道以及長江流域新雲夢澤的探討,韋澤對此非常在意。他已經62歲,哪怕韋澤有機會活到親眼目睹這兩個項目完成的日子,他也不可能參與到實施當中去。

「國家已經發動偌大人力,把歷代水利資料進行了翻譯。我們感謝聖上韋澤同志對我們水利部門的關懷和貢獻。」會議主席是水利部部長。這番話說完,他帶頭鼓掌。下面的同志們也發自內心的鼓掌。沒有韋澤在戰爭中對歷史文獻的保護,沒有韋澤創建全新的帶拼音現代漢語,沒有韋澤確立民朝的科研體系,水利部門這些人自己根本向現在這樣形成一個真正的部門。不說別的,光是收集有關水利的古代記載,通過記載勾勒出中國歷史上主要的水道變遷,就不是現在這幫水利部能完成的任務。

台下有些人心裏面其實還有些惴惴,他們是在皇帝韋澤同志提出恢複雲夢澤的假象之後,才知道雲夢澤這個歷史名詞。有皇帝韋澤同志參加的會議,他們真心沒有發言的勇氣。

但是總得有人說,水利部的同志就把最新的幾個研究主題拿出來,發表研究結論的同志上面念,不少人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關注韋澤的反應之上。水利部的部長是越看心裏面越不安,他見韋澤次數很多,所以他大概判斷出這些研究報告都沒有講到韋澤心裡去。

每一篇報告做完後都有提問時間,韋澤一直沒吭聲,就是靜靜的聽其他同志提問。大家此時都不敢「犯錯」,所以提問也問的不溫不火。

這樣的局面上演到第三篇,韋澤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表情,無比冷淡的反應讓水利部部長已經有些汗流浹背的感覺。抹掉腦門上的汗水,部長很想寫個字條給韋澤同志,問問他到底有什麼看法。

就在此時,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起身,用一口湖南腔開口說道:「我想問一下,這篇報告裡面沒有提及清水沖刷侵蝕河道的影響。你們是沒有研究結果,還是根本沒有考慮過。」

部長一聽這年輕的聲音,心裏面就有些不爽。最近的這幫年輕人都很沒禮貌,個個恃才自傲。到能發言的時候,就總想凸顯自己。這種咄咄逼人的口氣連起碼的禮貌都沒有。然而部長卻看到韋澤臉上的表情變了,他的目光從毫無感情的冷淡,瞬間就變得銳利,對這個發言完全有了關注。部長心念轉了幾轉,立刻就了決斷。

台上的這位報告人員被這個問題問的無法回答,他們根本沒考慮到清水對河床的侵蝕問題。能對河床有測量,就已經廢了好大力氣,再花大力氣把各地的水文資料匯總,拿出一個歸納,就是極大的成果。至於水清水渾,根本不在考慮之內。

就在這位報告人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就聽水利部長用嚴厲的聲音說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有什麼好想的?」

報告人員愕然看著部長,然後他就聽部長厲聲說道:「說實話!」

報告人員先是一哆嗦,然後吞吞吐吐地說道:「呃……我們根本沒有考慮清水的問題。」

部長心中大定,他此時最怕的就是這位報告人員說瞎話。在部長看來,韋澤都督不是一位尖酸刻薄的皇帝,而是一位學問淵博,心胸寬大的學者。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沒幹,然後讓事情順利的進行下去,這反倒不會讓韋澤有意見。如果為了所謂的「面子」而拖延議題,學者韋澤同志很可能就會變成冷酷無情的皇帝韋澤同志。那時候,好多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明白了。」那位發問的年輕人說了一句,然後就想坐下。

部長立刻站起身說道:「那位同志,你是哪個單位的?」

年輕人再次站起身答道:「我是九江局的。」

下面立刻就發出一陣笑聲,這笑聲裡面沒啥好意,因為五年前長江大水,九江潰堤。整個長江流域所有軍隊以及武警部隊都調堵口子,護大堤。總算是熬過了那次水災。後來調查報告稱,九江的長江大堤是豆腐渣工程。那次可是有好多人丟官下獄。

兩年前,又是長江大水,九江大堤再次崩潰。又是軍隊救災,又是一票人丟官下獄。現在提起九江局,大家的第一念頭就是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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