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進退 第501章 雙星(三)

陽光明媚的天空下,碼頭上能看到的海景很不錯。韋坤馬上就要上船,之前和王明山談了一些事情,韋坤覺得心裏面彷彿被堵上千斤巨石,所以他很想不搭理王明山。只是分別在即,他又忍不住還是想和王明山說說話。

「王叔叔,您說天才也會不如凡人,這點我能理解。但是凡人大概比天才有更多不如才對。」韋坤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討論的話題,之前他和王明山對於天才和凡人的討論讓韋坤感到天翻地覆。他原以為天才們都是天馬行空,沒想到在王明山看來真正的天才們都是腳踏實地,反倒是凡人不上不下。

「凡人才覺得和別人很重要,真正的天才們都是問心無愧。」王明山的態度並沒有絲毫改變,說出的是並不符合常人看法的道理。

「問心無愧么?」韋坤覺得自己算是抓到了點共鳴。至少他一生中有愧的多,回想起來無愧的極少。

王明山一看韋坤的表情,就彷彿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他嘆道:「你若是以能否得到利益來判斷,這世界沒有什麼可以問心無愧。利益總是不足,今天你覺得這件事能夠得到十點利益。明天你眼界開闊了,再看那件事,你覺得最少要得到二十點利益才夠。天才們做事僅求符合規律,他們不以利益為絕對標準。他們只是詢問自己在那個時刻是否竭盡全力而已。既然已經竭盡全力,又有何愧疚呢?」

「可是……我總覺得我沒有竭盡全力。」韋坤苦惱地答道。

「你身為凡人,自然會認為自己無所不能。想知道自己吃幾個饃喝幾碗湯,可是非常非常高的要求。」王明山語氣很輕鬆,他當年跨過這個思想障礙可是花費了很大的氣力,付出了很多代價。然而那條線一過,人生就全然不同。

韋坤從理論上能夠明白這些,但是他發覺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考慮過問題。面對近在咫尺的王明山,韋坤卻覺得兩個人彷彿在兩個世界,能夠互相看到卻根本無法接觸。他苦惱地說道:「那我該如何找到自己?」

「我們唯物主義者相信物質第一性,意識第二性。我們相信我們的意識是基於肉體存在的基礎上而產生的。你有了意識,就意味著你的肉體已經存在,意味著你已經存在。所以你不要去找你自己,而是要承認你已經存在。你要承認你現在的一切,都是基於已經存在的你而產生的。不要把那個你想像出來的那個只存在於你想像中的你當做真正的你。」王明山竭盡全力做著解釋。

「可是那個真正的我……很醜陋!」韋坤終於承認了他不願意說出口的事實。真正的自己是一個重視肉慾,懶惰,無能,喜歡逃避的存在。如果沒有用創造出來的自我強行壓制這個實際存在的自我,韋坤就覺得自己會無限的厭惡自己。

「那是你累了。那是你沒有用正確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對於慾望,我們不是要消滅,而是要養。這個問題你可以去看看黨的培訓資料,歸根結底,慾望也分好多種。性和欲不是一碼事,最近的培訓資料中寫的非常清楚。」王明山提出了建議。

「真能解決那麼根本性的問題?」韋坤很是意外。

「讀書不管用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書里沒寫,第二就是寫了你沒讀到。歸根結底,還是書讀的不夠多。」王明山笑道。

雖然不相信王明山所說的內容,韋坤還是相信了王明山的建議。實際上此次塞普勒斯之行已經讓韋坤覺得受益匪淺。在馬上就要上船的時候,韋坤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王叔叔,您為什麼要給我講這些事情?」

「因為你爹一旦要實施共和制,就牽扯政策和方向的變故。那時候存在需要你們兄弟出來噹噹主席的可能。不是因為你們是都督的兒子,而是要讓大家相信都督的政策絕不會變。讓普通群眾感覺到這樣暗示的,無外乎都督的孩子能夠執政。」王明山冷靜的闡述著冷酷的理由。

韋坤心裏面覺得涼颼颼的,玩暗示竟然玩到光明正大,真心是讓他大開眼界。更讓韋坤大開眼界的是,王明山居然敢把主意打到韋澤的兒子身上。

「你要是能認清自己,認清世界,願意為你爹的理想奉獻心力,大概就會心甘情願的為國家效力。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覺得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王明山繼續冷靜地說道。

「……歸根結底還是我夠不夠強?」韋坤問。

「是的。你夠強,你就越來越無畏。不是你不怕任何人任何事,而是你不怕面對任何結果。這就是那條線,不得不面對和承認之後去面對看著沒區別,實際上就是天塹鴻溝般的差別。這些你其實都知道,但是你敢不敢承認就是另外一碼事。要開船了,一路保重。」王明山在最後下了逐客令。

王明山本來就不高的身影在碼頭上越來越小,韋坤看著這位民朝高官,心中一陣茫然。這些話都不算是王明山的獨創,韋坤在很多地方零零碎碎的都看過,但是王明山說出來就讓韋坤覺得這話描述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但是這世界又是韋坤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觸及的。

兩天後,韋坤就回到了喀土穆。南下到南瞻市的調令已經發出,韋坤的繼任者已經到了喀土穆等待。韋坤一邊和這位三十多歲的傢伙交接工作,一邊去尋找王明山所說的有關事情的培訓內容。現在民朝實施扶上馬,送一程的繼任模式。前任與繼任之間有一個工作交接期,所有的交接都有規定,前任要帶著後任熟悉工作,後任則要把所有與錢有關的工作內容交接完畢。一旦後任簽字表示交接完畢,再出事情都要算到後任頭上去。民朝已經通報了好多起前任坑後任的事情,結果是兩邊一起完蛋。現在後任們都非常小心,不肯給人憑白填坑。

王明山推薦的內容其實不長,性和欲無外乎是一個「假設」。性來自肉體,欲來自後天的人生經歷。生出和妹紙啪啪啪的衝動屬於本性的一部分,但是啪啪啪之前讓妹紙帶上金邊眼鏡,無疑就是慾望的範疇。韋坤很快就從自己的經歷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但是這並沒有讓韋坤覺得輕鬆起來,這些內容並沒有讓韋坤從困惑中解放出來。那培訓文章只是解釋了性和欲的「假設」,至於慾望要怎麼養,裡面完全沒有談及,王明山所講的內容大概是他自己腦補的。

「韋書記,您這邊多支出的糧食換算成東非幣。這個符合規定么?」繼任的同志非常客氣的問韋坤。這些日子以來,這位三十多歲直奔四十的大叔工作的非常認真。

一想到自己即將離開這個位置,韋坤就覺得悵然。蘇丹三郡的布局剛有了個眉目,從農業到工業,從鐵路建設到普通公路修建,大票的工作都算是分配下去。韋坤為此操了無數的心,例如那些邊遠地區的黑兄弟們對貨幣沒概念也沒需要,只能用糧食來替代。可蘇丹這邊糧食少貨幣多,韋坤沒辦法,只能對此進行了一個換算。不然的話就一定會出現韋坤一面要為上繳糧食的匱乏打報告,一面還要為剩餘的貨幣做解釋報告。一個小小的平衡手段立刻就能解決問題,那隻需要一個報告。「因為糧食不足,所以用錢購買了糧食向邊遠地區發送」。

聽了韋坤的解釋,看了報告內容和審批之後,繼任的大叔卻沒有立刻表示同意。他倒是詢問起韋坤所說的這個邊遠地區的問題。

「這個邊遠地區其實連咱們傳統的糧食都不怎麼吃。最近幾年他們和我們進行了交易,這才開始習慣吃糧食。」韋坤提起那些細節的事情就覺得頭痛,若是防著邊遠地區不管,那些黑叔叔們很容易就被阿拉伯傳教人員趁虛而入,信了綠教。對於信綠教的黑叔叔,蘇丹三郡只能出動兵力全部抓走賣給奧斯曼帝國。當年的阿拉伯帝國就有使用黑奴的豐富經驗,現在的奧斯曼帝國也有自己的解決之道。不管是教化或者軍事解決,都有入不敷出的問題。可國土這玩意不管成本多高,大家都得咬牙硬撐。

談了工作之後,韋坤心裏面越來越沒譜,這位大叔在他眼裡也越來越討人厭。韋坤覺得自己的辛苦完全沒人理解,雖然這位大叔沒敢指責,可是看得出這傢伙跟防賊一樣交接工作,生怕承擔了絲毫責任。即便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卻也沒有必要弄到讓韋坤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啥的地步。

這種煎熬每天都在增加,先是在尼羅河上游盆地出現了毛竹枯梢病,韋坤帶著人員前去處理問題的時候,水稻也出現了稻飛虱。毛竹枯梢病理論上還好辦,把患病的竹子都給砍掉焚燒,斷絕病源。然而稻飛虱這玩意對於非洲是個新問題,這幫技術人員完全束手無策。

面對一群眉頭緊鎖的傢伙,繼任的大叔開口說道:「我們給國內發電報,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辦法。」

韋坤心裏面正對蘇丹這幫農業技術人員非常不滿,一聽要向國內詢問,他更是有些不爽。事情弄到國內去,這不是讓國內的那幫人笑話么。而且韋坤其實很擔心國內那幫傢伙們其實根本不想幫著解決,讓他們萬里迢迢的跑來這裡查看問題,未免太難。只要那邊的人心裡不爽,什麼不好聽的話都能說出來。推諉責任更是常見。

「你既然接任了,你來發。」韋坤不怎麼高興地說道。這已經是他隱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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