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進退 第475章 兄弟登山(六)

從鮭魚的生魚片到煎炒烹炸,還有奶油、白菜、鮭魚、鮭魚卵以及海膽做成的燴菜,以鮭魚為主材,做出了幾十種不同的菜肴。溫哥華的鮭魚節不虧辦出了吃貨帝國的特色。

有幸參加鮭魚節的祁睿一身便服,和警衛員在每個攤位都吃一點。因為採取了淺嘗輒止的模式,祁睿腳步輕盈。而警衛員沒忍住誘惑,腆著吃撐的肚子走的艱難。祁睿眼角的餘光看到警衛員兩次偷偷把腰帶松一扣。

祁睿就當沒看到,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不打都會改。若是不改,那下次就繼續這麼干好了。人生成長的經歷就是不斷幹些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蠢事,然後在羞愧中不斷前進的過程。若是當事人自己都覺得自己乾的好,別人說什麼都沒用。

警衛員被美食吸引,祁睿則是享受著普通生活帶來的感覺。儘管依舊感覺自己與這樣熙熙攘攘的世界有著無形的隔膜,但是這層隔膜總算是在變薄,至少可以讓祁睿能夠輕鬆起來。和非軍人的民眾一起走在街上,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已經消散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嘭!嘭!」急促的響聲與沉悶的爆炸聲響起。

祁睿第一反應就是想立刻找個隱蔽的地方趴下,警衛員則緊張的擋在祁睿身前,竭盡全力試圖在最短的時間裡面判斷聲響的來源。這兩位在司令部待久了,反應雖然機敏,卻還算是司令部的反應。街道上有大概十分之一的便裝人群已經匍匐在地,十分之三的便裝人群躲進了可以立刻隱蔽的樹後,房後,攤位後面。這十分之四的人自然臉色難看。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十分之三的人也是非常緊張,臉色一看就是戰場上下來的。

鞭炮聲和禮花繼續自顧自的在不太遠處燃放,有些感覺大失面子的退役軍人怒氣沖沖嚷著「這不過年不過節的,放什麼炮啊!」同時向著罪魁禍首們所在的地方去了。祁睿心裏面最初覺得很逗,臉上甚至露出了些笑容。但是那些爆炸物的聲音讓他還是有反應。即便不是大腦的反應,在戰火中穿行時候被肉體記憶下的強烈緊張、亢奮、恐懼,還有那種試圖擺脫這些強烈的負面情緒,不惜殊死搏鬥的衝動,都讓祁睿覺得很痛苦。

即便是跟著老爹學了很多大腦神經元連接的假說,祁睿相信這都是在強烈電信號的衝擊下形成的神經元連接。即便是相信這些不過是人類大腦「類比」的運行模式。即便是知道著一些其實並不是真正遇到危險,而是一種和「幻覺」類似的東西。祁睿卻不能否認,他感受到了強烈的痛苦。

難道以後自己就沒辦法習慣有鞭炮的生活不成?祁睿有些擔心。就祁睿的回憶裡面,他老爹韋澤就對鞭炮沒啥興趣。不過祁睿無法做出判斷,他老爹韋澤到底是在戰場上留下太多的傷痕,或者僅僅是不喜歡這種嘈雜的熱鬧。

繼續向前走了沒有多遠,鞭炮和煙花的聲音戛然而止。雖然很想扭頭看看是不是那些怒氣沖沖的退役軍人起了作用,祁睿最後還是忍住了衝動。他一個現役少將,還是別摻和這些事情為上。

溫哥華的特色除了鮭魚,還有在落基山脈山坡葡萄園出產的葡萄酒。在中國人手裡有因為缺水而無法豐饒的土地,卻不存在水源豐富而貧瘠的土地。落基山脈中國人使用的土地在蚯蚓的幫助下迅速提升了肥力,那些山區的土地上生產出極為出色的葡萄。釀出來的葡萄酒非常美味,連祁睿這種並不熱衷飲酒的人都覺得很好。

吃喝一圈後,祁睿就上了火車。以前從溫哥華到波特蘭要乘船走海路,現在從溫哥華到波特蘭的鐵路已經通車,上了車之後睡一晚上就能抵達目的地。火車上午駛進波特蘭停靠的時候,工作人員看到昨天還是便裝的祁睿換上了軍服。這樣的變化並不奇怪,大家都知道大多數在北美的中國人都曾經從軍。少將肩章也不奇怪,在北美活躍著數以百計的將軍。然而如此年輕的少將實在是罕見。一時間火車上的勤務人員甚至懷疑祁睿的肩章是不是假的。

祁睿早就知道身份其實很容易造成麻煩,所以他格外贊同老爹韋澤的政治理想。建立一個人人平平的社會,大家只有工作的不同,而沒有身份的高低。在那麼一個世界裡面,祁睿再也不用擔心因為自己是韋澤的兒子而遇到麻煩,別人也不會覺得他是韋澤的兒子而另眼看待。換上軍服的原因不是祁睿要顯擺,而是要進出軍事區域,現役軍人必須穿軍服。

進了在波特蘭的軍校,祁睿終於回想起這裡的經歷。曾經熱鬧的軍校大院此時顯得頗為冷清,想到現在的軍人們期待回歸和平生活的強烈願望,祁睿一點都不覺得意外。軍校留守人員還記得祁睿,上前親切的握手之後,又帶了祁睿回到他原先的辦公室。進了門,祁睿發現這裡除了厚厚的塵土之外竟然沒有絲毫變化。

「祁主任,你和同志南下之後,這邊也沒剩下什麼人。就只有我們被留在這裡。我想著您能不能給上面打個報告,對我們的去留做個決定。每天空耗在這裡,心裏面覺得發慌。」工作人員絮絮叨叨的說著。大家都是年輕人,工作人員忍不住就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這兩年在這邊守著,我其實也沒學到什麼。若是那時候就讓我退役,我現在種兩年地,至少也多掙幾萬塊錢吧。」

這麼現實的對話讓祁睿忍不住微微點頭,他很認同這樣的態度。幹什麼都要竭盡全力,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懸在半空,除了難受之外也沒別的感受了。只是同意歸同意,祁睿並沒有說話。這幾天他很享受閉口不言的感覺。回想過去,祁睿只覺得自己就是在軌道上狂奔的車輛,在別人規定的規矩上顛簸前進。沉默構成的無形鎧甲把他和周遭的世界隔離開,讓祁睿得以從容的做出自己喜歡的選擇。

見祁睿不吭聲,工作人員也不敢說的太多,雙方的階級差距大到讓祁睿可以無視工作人員的地步。把鑰匙交給祁睿,工作人員就先離開了。祁睿沉默的開始把屋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開始收拾,書籍什麼的祁睿都不需要,他決定留給學校處理。文件和記錄都在祁睿之前南下的時候帶走。剩下的都是些公文和往來的通訊文件。

拿了鐵皮搓斗,祁睿把這些信件什麼的打開看後撕掉點著。以前祁睿覺得有些東西需要保留,現在他覺得什麼都不要留。能記住的自然會被記憶在腦海裡面,記不住的說明自己根本不想記住。這樣冷靜的處理讓警衛員都覺得有些不解,比祁睿年輕幾歲的警衛員不能理解祁睿對這些的看法。如此冷酷的處理甚至讓警衛員覺得祁睿實在是太無情了。烽火連天日,家書抵萬金。即便是沒聽過這首詩,警衛員也覺得那些留著太多回憶的信件是如此珍貴。他不可能如此冷漠的燒掉。

當看到楚雪的信時,祁睿終於停住了手。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再打開看一次,最近一年裡面他覺得好像沒有回憶起楚雪來。不過再想想看,祁睿其實也沒有回憶起別的親人。當睡下的目的只是為了維繫身體最起碼的需求,活著的每一天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實現戰爭的勝利,回憶對於實現這個目標毫無幫助。

自己居然有一天會拒絕看楚雪的信,祁睿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整個人就是冷冷的看著手中的信,如果不是意識控制的話,祁睿的身體大概就會和處置其他信一樣撕了燒掉。所以祁睿把信放進口公文包裡面,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終於展現出了人情的一面,這個舉動倒是意外的得到了警衛員的好感。最後祁睿只帶了寥寥的幾件東西離開了在波特蘭的辦公室,離開這裡的時候祁睿在筆記本上記錄了一句,「有機會就確定一下波特蘭軍校是否要繼續保留」。即便沒有答應工作人員的請求,祁睿依舊覺得還是關心一下此事的好。戰爭結束之後,軍隊真的沒必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祁睿沒有回溫哥華,而是在波特蘭向當地軍事部門報備之後,買到了回亞洲的船票。走之前,要向國內發個電報。讓國內能掌握少將的行蹤,是軍人的義務之一。若是連自己的將軍都弄到不知去向,那就是軍隊的恥辱。

現在往來於北美與亞洲的客輪越來越多,船也越造越大。直接結果就是一等艙的倉位很舒服,在船隻離開港口之時,祁睿自己登上了還空蕩蕩的高層平台,從懷裡掏出了楚雪寄來的信。看到楚雪熟悉的字跡,祁睿覺得自己的血液忍不住開始加速流動。這樣的感覺很熟悉,以前牽扯到與楚雪有關的事情,祁睿都會有如此的反應。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祁睿的精神狀態非常冷靜。不管肉體多麼激動,祁睿的精神世界波瀾不驚。

看了一封又一封,兩人信件往來其實很少,所以沒過多久祁睿就看到了最後一封。信封裡面的兩張信紙分成兩部分,和之前的信的內容完全不同。這讓祁睿依稀想起,自己好像當時並沒有看完這封信。為什麼沒來得及看完,祁睿記不得了。但是他知道自己當時故意沒有看完。

再次瀏覽了一下第一頁,祁睿看到的是和前面信件沒什麼不同的普通問候。就像是零星小雪落在臉上的感覺,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涼意,片刻後就什麼都沒有了。經歷過生死考驗之後再看這些普通的人生,祁睿只剩了如此的感覺。

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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