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進退 第447章 政委的煩惱(十)

「兄弟們,就靠你們從河邊出去給報信了!」夜色下的韋科城邊,指揮官送了一眾兄弟們在河邊。中國人圍城後,城內可以通往外面的交通線只剩了布拉索斯河。

布拉索斯河原本是西班牙語,意思是上帝的手臂。要通過這條並不算特別深的河流離開,讓覺得自己篤信上帝的美國人覺得是個很好的彩頭。

「上帝保佑你!」「上帝保佑美國!」在祝福聲中,十幾名德克薩斯男兒們下水了。

指揮官並不想離開,若是可以的話,他其實很想跟在這幫人後面一起走。白天的時候,韋科城外是如山如海的中國人。這和之前在司令部時候說好的不一樣呢,司令部裡面認為中國大概會開著車衝過來。現在中國人的確開著車衝過來,不過他們是從四面八方衝過來,而不是從單一方向衝過來。

懷著某種期待,韋科指揮官矗立在河邊。就在他開始對流水聲感到不安,準備回去的時候,遠處傳來了微弱的慘叫聲,片刻之後慘叫聲中又增加了呼救聲。一眾美國人都覺得很意外,聲音是從兩百米外傳來的,那裡大概已經是中國軍隊的控制區。

又過了一陣,韋科這邊的河岸上有了動靜。指揮官迎了過去,在微弱的燈光下,他看到的是渾身血口子的四名人員。被抬上來的人員可以說是渾身是血,那些靠自己上來的人員片刻後就幾乎變成了一個血人。

「河裡面有鐵絲網!中國人在河裡面下了鐵絲網!」在流血流到失去神志之前,受傷較輕的傷員痛苦地說道。

韋科的指揮官這下終於把白天觀察到的一些事情聯繫起來,據觀察員說,中國人把一些東西投進了水裡。觀察員認為有可能是給浮橋做準備的玩意。現在大概能確定那些玩意不是浮橋的定錨。

陸路走不了,現在水路也被截斷。在絕望的情緒下,韋科的指揮官突然仰天長嘯,「啊~~~~!給條活路不行么?」

「咱們向中國人投降吧。」指揮官旁邊的兄弟說話了。

指揮官本能都扭頭瞪過去,但是黑夜中別說看清楚眼神,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看著主張投降者黑黢黢的暗無天日的臉,指揮官怒道:「萊因哈特,你怕死了么?」

「你不怕么?」萊因哈特反問指揮官。

「你……」指揮官立刻為之語塞。這名叫做萊因哈特的膽小鬼真的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裡話,如果在可以不死與必須去死之間選擇,大家還是希望能夠不死。

「現在我們絕不缺乏英勇戰死的機會,只要不投降,和中國人打下去,我們就可以英勇戰死。既然如此,我們就看看有沒有能夠更體面活下去的可能。反正談不妥就會死,和中國人談談又有什麼問題?」萊因哈特繼續說道。

沒等指揮官叫罵,旁邊就有人問道:「中國人真的會和我們談判么?他們原本不就是要殺光我們么?」

這樣的問題說中了德克薩斯人的心情,至少他們是用這樣的態度對付印第安人的。既然不認為異族有存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理由,德克薩斯的白人也不覺得身為強者的中國有必要放過居於弱勢的德克薩斯人。

「如果印第安人肯跪在地上求我們,並且願意以後按照我們規定的生活方式生活,我認為我可以放過他們。中國人也是文明人,他們大概也會認同我這樣的看法。」萊因哈特答道。

萊因哈特的話立刻激發了一眾反彈,「印第安人採用我們的模式?你在開玩笑吧。」

萊因哈特也有些生氣了,他怒道:「你們就說個實話,想不想看看自己能否活下去!」

河水嘩嘩流淌,傷員哼哼唧唧。陸上逃脫的可能不復存在,在黑暗的水面下也有可怕的鐵絲網構成的荊棘地獄。十幾人下水,現在回來的只有四人。大部分走水路的直接被掛在鐵絲網上死在河裡。

不僅沒人吭聲,包括指揮官也把怒罵憋在嗓子裡面。如果是之前滿心認為和中國人絕無能夠和平相處可能的時候,他們還能喊出決不妥協的口號。爭辯讓這些人理解到不死的唯一可能稍縱即逝,這些人再也沒有主動斷絕生路的意願。

於是第二天上午,萊因哈特打著白旗前去中國營地。德克薩斯人看到中國人的陣地上跑出人來,對站的筆挺的萊因哈特搜身後,就引領著他走進中國人的陣地。他們忍不住感覺到一些訝異。德克薩斯人知道打白旗的意思,也很清楚他們從來不會給投降的印第安人活路。印第安人會剝白人的頭皮,白人不僅學會了剝印第安人的頭皮,還依照他們的傳統剝印第安人的整張人皮。

「難道中國人真的會接受投降么?」德克薩斯人們竊竊私語。

在中國營地的萊因哈特得到了很禮貌的對待,接待者至少認真聽完了萊因哈特要表達的意見。萊因哈特表達完了他們願意投降,希望中國軍隊能夠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之後,看到中國軍人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下萊因哈特心裏面一陣失望,難道在中國人眼中接受投降者是這麼困難的事情么?

負責聽情況的團政委商量了片刻,就把萊因哈特留在這裡。會投降的美國人實在是有些大出同志們意料之外,而且德克薩斯人之前表現出來的是誓死不降的頑強意志。現在表達投降的打算,讓部隊同志覺得措手不及,而且完全不相信。

指揮這次戰鬥的是一個師,團政委找到了師政委,告訴了說這幫人有投降打算的情況。師政委眉毛一皺,「他們的意思說,要保留他們的武器,私人財物,以後還要保護他們回家的權力?」

「是的。」團政委答道。

「這根本不可能!」師政委的反對簡直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的,「他們的家早就被毀了。讓他們帶著武器回家,看到那片廢墟之後再拿起槍和我們開戰么?」

團政委只能嘆口氣,他其實也想到了這些。可這話他真的說不出口。哪怕是在戰場上竭盡全力的殺死美國佬,哪怕是毫不遲疑的射擊能夠看到的所有的活美國佬。當面對面的時候,政委還是沒辦法毫不遲疑的把殘酷的事實以及未來告訴這幫美國佬。戰爭很血腥,但是現實是遠比血腥更無法接受的殘酷和絕望。至少團政委自己認為,如果他面對這樣的未來,是絕不可能苟活下去的。家園被毀,除了死戰到底外,真的沒有別的可能。

「我和那邊的人怎麼說?」團政委終於開口問道。

「告訴他們……我們接受他們的投降。」師政委的聲音聽著有些乾澀。

團政委一愣,師政委這是什麼意思?然後就聽師政委繼續用乾澀的聲音說道:「我們會讓日本人負責接收俘虜。」

「騙他們?」團政委聲音裡面全部是反對的情緒。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激動,但是團政委的聲音中都是強烈的反對。欺騙之後實施殺戮,這讓團政委的羞恥心彷彿被大刀猛烈砍過般起了激烈反應。對等的殺戮很殘酷,不過也只是殘酷。戰鬥結束之後只會讓大家很疲憊,很痛苦。但是團政委從來沒有因為這種疲憊和痛苦感到羞恥。現在師政委提出的建議讓團政委痛苦不堪,強烈的羞恥感讓他甚至感覺氣都有些喘不過來。

師政委臉上也強烈的痛苦感覺,不過團政委看得出,師政委越來越被這種想法給誘惑。團政委連忙勸道:「政委,我們在之後的戰鬥裡面根本損失不了什麼。」

師政委的聲音裡面再沒了負面情緒,他聲音平靜地說道:「傷亡了這麼多同志,我已經夠了。你能保證一個人都不死么?你能保證一個人都不會變殘疾人么?能讓大家少死傷一個人,哪怕少死一個人,我都覺得可以接受。」

團政委立刻為之語塞,他張口結舌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這不是理屈詞窮,而是他只是覺得這個道理雖然聽著對,但是只是聽著對而已。團政委認為有些事情比死亡更可怕。例如師政委提出的這個辦法。

半個多小時之後,團政委瞅准師政委離開師長帳篷的機會,他立刻進去問師長,「師長,您知道政委的辦法了么?」

師長的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他不耐煩地說道:「那件事怎麼了?」

「我覺得那件事不該那麼做。」團政委說道。

「不該那麼做,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阻止。」師長給了個回覆。

「你給軍政委打個報告,看看軍裡面怎麼講。」團政委也算是豁出去了。

師長翻了翻白眼,狠狠的對團政委說道:「我知道,你下去吧。」

一個小時之後,電報就送到了六軍軍部。六軍政委看完了電報,連連搖頭,同時立刻把電報遞給了在六軍的祁睿政委。看得出,能夠轉瞬間拋掉這麼一個燙手山芋。六軍政委感覺很好。

祁睿看完之後,也忍不住咋了一下舌。他萬萬沒想到下面的同志竟然把這麼一個官司打到了軍政治部裡面來。祁睿第一反應也是反對欺騙美國人,但是祁睿很快就發現自己面對「自己人的命就不是命」的指責時,竟然也沒有反駁的理由。

六軍政委只是看祁睿的表情,就知道祁睿的想法和他差不多。強烈的厭惡感是種感情的東西,而戰爭其實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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