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進退 第237章 收尾不易(四)

祁睿和老爹韋澤破天荒的談了三四個小時,從他出生到現在,從來沒能和老爹有過如此之久的對談。當然,祁睿在這三四個小時裡面只說了五句話。其中三句是「父親,我給你倒點水。」另外兩句是「父親,我給你點根煙」,「我們把窗戶開一會兒?」

面談結束之後,祁睿回了自己的卧室。既然沒結婚,家裡面肯定留的有他的房間。往床上一躺,祁睿只覺得自己完全不了解老爹韋澤。以前光聽別人用胸懷天下來形容英雄人物,真正聽一位胸懷天下的大豪傑講述世界,祁睿最大的感覺居然是茫然。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建立摩托化步兵需要很多錢,這筆巨款從哪裡來,花費巨款建成摩托化步兵之後要如何使用。韋澤就是以治國者的立場看待此事,不僅有單純軍事的一面,更多的是整個國家當下以及未來可能出現的矛盾。

這些東西根本不是對韋睿開放的世界,別說一個小小中校,即便身為中將也只是整個國家體系裡面的一員而已,甚至連皇帝韋澤本人也不過是民朝體系中很重要的一環。

正在反思中,卻有人敲門,然後老娘祁紅意推門進了祁睿的房間。祁睿趕緊起身,祁紅意拉了個椅子做到祁睿對面,「祁睿,你有沒有想做太子?」

「我想接父親的班,卻不想做太子。」祁睿把他此時的想法講給母親聽。他此時很需要一個人談談。不是和父親韋澤,父親帶給他的是更多的謎團和不解。現在反倒是需要和母親這種能夠親密說話而不用有任何擔心的人聊天。畢竟從祁睿出生之後就引導著甚至逼著祁睿一步步向著繼承老爹韋澤那條路上的走的重要推手就是母親祁紅意。

「如果你下定了決心,就這麼認真幹下去。」祁紅意聽了兒子的意思,只講了一句就起身要走。

這下祁睿懵了,以前的時候老娘只要與太子有關的事情就會不輕易放過。哪成想現在真的觸及此事,竟然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完事。連忙起身拉住老娘的手,祁睿說道:「娘,您就這一句話么?」

祁紅意看著兒子,突然苦笑一下。讓兒子坐到床邊,自己則坐回椅子上,祁紅意就以一位退休歷史教授的身份給兒子稍微上了一課。歷代太子與民朝太子截然不同。以歷史而言,滿清秘密立儲,這個就罷了。諸位滿清親王們倒也能出去辦差。可這些人辦差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親王,奉的是皇帝的命令。而民朝的諸位「皇子」根本就是沿著已經確定的體制內陞官體系一步步的爬升。決定四位「皇子」兩位「公主」晉陞的不是韋澤的旨意,而是一整套的晉陞制度。

其他朝代的太子一旦確立,就要有「東宮」,太子就得有一套班底。這種制度與民朝現行體系更是水火不容。

講完了這些之後,祁紅意本想給自己兒子講講身為母親的看法,沒想到兒子倒是對這些歷史內容有興趣的模樣。祁紅意嘆口氣,「韋睿,到現在,我得說你和你爹差距不小。」

「差距在哪裡?」祁睿立刻又對這個比較來了興趣。與那些歷史知識相比,和自家老爹的差距才是困擾祁睿的根本問題。

「別人都說你爹出身草莽,你大哥韋昌榮和你爹自幼朝夕相處,想來不會說謊。其他認識你爹的人也都如此講。可到了這個年紀,我是斷然不信的。你爹固然天資聰穎,舉一反三。不過他也定然是讀過許多書的。我現在回想和他相處的幾十年,他雖然性子有些急,一上火就愛說些粗話。平日里和我談起歷史,他見解之深駭人聽聞。歷代有關東宮之事,還是你爹提綱攜領的講給我聽。我當時覺得他就是自己胡亂揣測,可真的讀了許多書之後,才知道你爹所說沒錯。你和你爹最大不同大概就是知道的東西太少。」祁紅意當然在乎兒子的未來,不過此次阮希浩提議立太子,早就有李維斯與祁紅意講過。對於早就為兒子想過太多的祁紅意而言,她也不認為此時應該立太子。

阮希浩講立太子,若是誅心而論,自然有為諸位功臣子弟考慮的打算。韋澤立太子,那幫人豈不要讓自己的子弟蔭官么?韋澤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蔭官的制度,祁紅意對此非常清楚。

更重要的是,韋睿現在已經是中校,又參與了決定全軍未來發展方向的重要課題。這擺明是未來前程大好的道路。趁著此時廣結黨羽,樹立威望。等韋澤死了,韋睿能夠得到軍隊年輕一輩的支持,接韋澤的班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旦立太子,韋睿立刻就是眾矢之的,還會被完全架空,本可以得到四梁八柱的機會也從此失去。祁紅意怎麼肯讓自家兒子吃這等虧?

現在祁紅意堅信韋澤搞的退休制度,就是要為兒子韋睿掃平障礙。十幾年的謀划到現在穩步推行,可謂心機深遠,布局長久。和自己丈夫相處幾十年,祁紅意非常清楚韋澤可是自己做出的決定,並沒有什麼智囊,國師之類的人物在旁指教。相較學識淵博,著書立說,開闢思想體系的丈夫,兒子韋睿實在是個天大的菜鳥。萬千言語此時歸結為一句話,「韋睿,你還是好生讀書啊。」

「娘!我覺得您方才給我講的這些就讓我有撥雲見日之感。」祁睿自然要拍老娘的馬匹,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另外他說的也是真心話,若不是聽母親方才所說的,祁睿還真不明白歷代太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和歷代太子的經歷一比,祁睿反倒更認同自己此時所走的道路了。

「你有空的話……你現在工作這麼忙,怕也是沒空。不過若是有空,就多去聽聽講座。現在各個行業都有自己的專業講座,聽一次勝過數年死讀書。」祁紅意也只能給自己兒子儘可能有效率的建議。不過祁紅意其實不知道,自己丈夫韋澤在另一個時空就喜歡逛論壇,聽講座。韋澤那些知識也是站在眾多優秀人物肩頭上的結果。

祁睿並不反對講座,不過此時他心思不在這等事上面。「娘,我父親說,想立於眾人之上,就得代表眾人利益。我知道我爹為天下做了無數的事情,自然能代表人民的利益。可是您認識我爹這麼久,難道就沒有一點私心不成?」若是以往,祁睿萬萬想不起想老娘問這等問題,此時局面不同,他很希望能夠更了解自家老爹一些。哪怕是多了解一丁點也好。

「沒有私心?呵呵!」祁紅意被自己兒子的話逗樂了。身為經歷過天京之變的人,隨著幾十年來歲月的積累,祁紅意看問題的角度自然不再是一個小姑娘的想法。韋澤對洪秀全對楊秀清,在祁紅意看來大概能用大奸似忠來形容。

如果沒有那場血洗太平天國上層的大廝殺,韋澤萬萬不可能帶著太平天國中最驍勇善戰的精銳部隊自立旗號。手上沾滿兄弟們鮮血的洪秀全、石達開,私人道德上遭受無窮指責。最終成為民朝的開國皇帝韋澤反倒因為顧全兄弟義氣,以一身清白的受害者姿態簡直成為了道德上的完人。若是說韋澤在其中沒有絲毫心機,那祁紅意就不能理解韋澤為何返回南京之後居然要半夜偷偷跑去祁紅意家住。以太平天國排名第五的齊王之尊,想把老婆接到齊王府上不過是隨便一句話的事情。祁紅意其實很懷疑丈夫韋澤在進南京之前就知道天京之變,所以他才選擇到祁紅意家住。而這件事還被包裝成韋澤尊重岳父,正好去拜見一下岳父。把這樣的一個人稱為沒有私心,祁紅意覺得自己兒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收起嘲笑的笑容,她正色對兒子說道:「你爹這一生,始終追求推動社會進步。」

「果然如此!」祁睿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反倒把祁紅意嚇了一跳,即便是心裡嘲笑丈夫韋澤這老東西的簡直能騙過天下人的心機與手段,祁紅意並沒有要刻意去翻黑帳的意思。所以說的話也是挑了一句大家普遍用來歌頌韋澤的言辭。她沒想到聽了這馬屁言論之後,自己兒子臉上露出的表情居然是深以為然,甚至還有恍然大悟的意思。

祁睿此時沒有注意到母親的訝異表情,他突然覺得弄懂了老爹。手段什麼的當然可以去探討,但是韋澤幾十年來的任何時候都是在追求進步。這位光復軍的締造者,光復黨的創建者,拉著所有跟在他身後的人始終走在進步的道路上。千言萬語此時化為一句感嘆,「果然,我父親一生就是在追求進步!」

看著兒子那種神神叨叨,大有完全陷入敬仰韋澤的狀態裡面。祁紅意心裏面就覺得有些莫名的震動。這些年來祁紅意見到的這種人太多太多,即便對韋澤的行事相當不滿,談起韋澤本人的時候他們的內心總是或多或少處於敬佩乃至敬仰的狀態。祁紅意其實並不清楚韋澤到底有何等魅力,居然讓一眾青年中年老年的男人對他那樣的佩服。就以韋澤的手段,能讓祁紅意真正佩服一下的,反倒是韋澤在太平天國裡面如何得到了最大利益,踩著太平天國的無數屍體走上至尊寶座的成就。

現在自己的兒子居然也對老爹韋澤如此敬仰,哪怕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祁紅意也覺得有些滑稽。韋睿對母親的熱愛是自幼就有的,祁紅意依舊清晰的從快三十歲的兒子身上看到那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娃娃的影子。但祁睿對父親的態度卻是在不斷變化,祁紅意還記得小時候的韋睿是如何試圖反抗父親韋澤的命令,在挨了父親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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