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進退 第192章 內外轉換(十五)

去老師家拜年的人真不少,好幾個班都已經去過了。見到祁睿所在班級的代表們熱情洋溢的來表達自己的敬意,老師情緒很正面,不過熱情稍顯欠缺。幾個性格方正,做人不夠圓滑的老師乾脆就把醜話說到了頭裡。「你們要是來問有關考試題的事情,那就趁早別說。」

幾個班幹部臉上都有點訕訕的,事前也不是沒人提出過這種建議,現在看事前準備是否充分的確非常重要。

「老師,我們都想讓自己的論文得到最好的評價。所以我們認為想把論文寫好,光是賣弄艱深的數學理論肯定不行。可沒有數學計算的話,空對空的吹理論更不行。想在這方面有比較好的均衡性,只能靠老師給我們建個議,這個尺度應該怎麼把握。」祁睿早就把話打了草稿,反覆修改。此時說起來倒也語氣誠懇,彬彬有禮。

這個請求倒是被老師們接受了,這些年軍隊裡面對數學的要求越來越高。正面意義自然是整個軍隊營運的理論水平得到了長足發展,帶來的負面影響則是很多論文不管內容如何,上來就賣弄一圈數學。這讓教師們,特別是中高級班的教師很為難。讓人用五天時間解決遇到的不解內容,那幫有能力的都會很輕鬆的去做。讓人用五年時間掌握一門未必能解決難題的新技術,即便是有能力的人也會覺得困難重重。

最近幾年每到論文評審的時候,軍校老師們都很撓頭。他們的水平並不低,但是這個水平還不足以輕鬆弄清楚所有高等數學的模型裡面錯在那裡。祁睿這個問題真的問到了老師的心窩裡頭。幾乎所有老師的看法都一樣,不是不能做數學模型,也不是不能用高等數學,但是「不建議」把這些作為論文的核心。如果可以的話,盡量用高中的坐標系作為數據演示的核心。計算式也要多些多元多次方程式。

這些具體要求一出,這幫學員心裏面也就透亮了。兩天下來,祁睿回家之後還和老爹韋澤說起了心得。「禮數與交易之間的確不同,禮數是讓人指條路,交易則是目的明確。」

「就這麼簡單一件事。是來求指個方向,還是來求明確結果。你一聽就知道了。至於怎麼選擇,那就看個人。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很簡單,根本沒你想的那麼複雜。」韋澤笑著說道。世界基本道理本就沒幾條,99%的不幸者(失敗者)各有各自的不幸。1%的幸福者(成功者)都一樣。所謂的複雜世界大約都是那99%的傢伙們弄出來的。1%哪裡有鹹淡功夫瞎扯這些破事,所有時間用來修鍊自己還不夠呢。

「錢我沒花多少……」祁睿開口說道。

韋澤心中偷著樂,這一看就是不想把錢吐出來的表現。他也不願意過份刺激自家兒子,所以就盡量淡然地說道:「我是這麼覺得,你要是處理不完你的數據,就趕緊找人幫忙。具體的曲線圖可是個體力活。這些錢夠不夠?你不夠我再給你點。」

「夠夠夠!」聽老爹沒有收回錢的意思,祁睿下意識地說道。說完了之後,他又覺得不合適,「這大過年的,讓人加班的確得多給點。」

「是啊,除了早就規定過沒有假期概念的單位,過年還要上班的這幾天,工資都是按照三倍算。人家樂意不樂意幫你這個忙還是個事呢。你大概在家工作,這往來走動的多得很。你以前不在家過年,不知道裡頭的厲害。哼哼!」韋澤邊說邊從抽屜里掏出個信封遞給祁睿,「用不完的你自己留下吧。你也長大了,老爹我也得多支持你一些。」

看到信封里厚厚一疊人民幣,祁睿高高興興收起來。向老爹道謝之後,祁睿忍不住問了個問題,「您為什麼在我小的時候給我那麼少呢?」

「你小的時候認為錢就是用來給你自己花的。那自然是少了比多了好。你現在越來越認識到錢只是個工具,既然是工具,那就如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慾望這東西誰都免不了,不過我覺得還是越少越好。」對兒子的問題,韋澤語氣中有點無奈。沒等祁睿再說什麼,韋澤繼續說道,「我要開始忙工作了,你先出去吧。」

被老爹攆出來,祁睿倒也沒太在意。老師給圈出範圍,不等於就能輕鬆過關。就如老爹韋澤所說,後面的工作看著簡單,單從工作量上計算遠比之前大的多。多圖表的製作起來沒什麼投機取巧的機會。如果是計算機時代,數據錄入之後,計算統統以及曲線繪製由計算機完成。可祁睿可沒有這種條件,他得一邊算一邊在網格紙上點點,那密密麻麻的網格,稍不注意就要點錯位置。計算工作量更是實打實的東西,民朝為了大型工程專門建立好些計算中心,計算中心開銷極大。就祁睿兜里那點錢,根本用不起計算中心。

不得以,祁睿只能找熟人幫忙。而韋秀聽完了哥哥的懇請,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哥,一年365天,我300天都要面對數據。我求你找別人吧。好不容易歇幾天,你就讓我逛逛街,睡睡懶覺。」

看著哥哥誠懇請求的模樣,韋秀也有點心軟了。「要不這樣,我再問問岳琳。她要是有空,我就和她一起干兩天。不過話說頭裡,頂多兩天。再多可不行。而且……」

「如果是錢的問題,你放心好了。絕不虧待,絕不虧待。」有人能幫忙,祁睿根本不在乎錢的事情。這次的事情讓祁睿對錢的應用更有體會,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如果僅靠學校提供的那點資源,想做出些成績是千難萬難。

隨便一個數據就需要大量勞動力投入進去,這種數據的假設性還不能高。那種意義有限的極端情況大家只能靠更簡單的手段去評估,真的要把理論上的諸多可能都算一遍,這成本直接突破天際。

如果有能夠自動計算的機器就好了,祁睿也忍不住對未來有著期待與渴望。民朝的理論基礎不複雜,最核心的一個就是生產力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基本動力。這些年民朝的高速發展無一例外的在證明這個理論的正確。想解決問題就需要龐大的工作量,這些工作量與能夠提供服務的生產力之間存在著巨大缺口,這種缺口又催生了更多的需求與期待。

岳琳到了祁睿家,她的神色還是和上次差不多的冷淡。可能是因為有過合作,冷淡中少了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大家先把工作分工搞好,工作量評估之後,時間定為24個小時。

祁睿見識過行家裡手的工作,對這種工作劃分不再陌生。這次幹起來之後,他就發現一個小時起來稍微活動一下的確有必要。數據計算是一個極為枯燥的事情,很容易就讓人感覺難受。偏偏數據計算又不能有錯,錯一個數據都會引發問題。神經長時間處於這種狀態,帶來的是如坐針氈般的痛苦。

大概是真的不適合這種工作,祁睿覺得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沒辦法很好的集中,各種念頭紛至沓來。

「……機器取代人,是一種巨大的進步。那些重複的枯燥勞動終於有可靠的工具來承擔,讓生產力獲得了解放……」

「……生產環節的劃分,讓整體效率變得更高。這又需要更有效的管理模式……」

「……工業化讓一切舊有的生產方式都被摧毀,就如快餐業的從業者並不再需要是廚師,而只用按照規定的步驟完成他們工序。快餐口味的好壞取決於工序以及工具的應用,不再是廚師經過長期個人經驗的積累……」

與這種重複工作有關的理論不時的從祁睿腦海里冒出來。這些政治課以及政治書上看似冷冰冰而且空泛的說法,此時與枯燥痛苦的工作結合在一起,變得活靈活現起來。祁睿只覺得這些話都很對,可是這些話僅僅指出了事實,卻沒能立竿見影的解決現實的問題。

祁睿在焦慮之下停下筆,他走出溫暖的屋子,站在南京三九天的冬日花園中。深深呼吸著冰冷的空氣,感受著與枯燥可怕勞動不同的鮮活刺激,祁睿覺得心情好了些。另一個念頭就突然冒了出來。

如果現在的環境條件下,工作還是如此痛苦的事情。那二十幾年前生產力水平遠低於現在的時代又是如何的痛苦呢?想到這裡,祁睿又覺得這問題很無稽。二十幾年前,中國還打不過外國,面臨外國入侵的危機。以那時候的視角來看,冬天能在有暖氣的溫暖房間里工作,那是天大的福氣。與痛苦毫無關係。

可現在這種痛苦又是切切實實的。祁睿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被這痛苦逼的跑到冰冷的外面來暫時逃避。那麼現在的祁睿倒是痛苦還是不痛苦呢?這種有些哲學思辨的東西讓這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開始感覺迷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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